“老爷，您……“双手捧着洁面巾刚给姜庚擦洗完脸颊的丫鬟一转身看见面色铁青，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姜厚虞，顿时被吓了一跳，正欲屈膝行礼。
“滚！“一向脾气极好对下人十分和善的姜厚虞一改往日模样，直接一巴掌将拦路的丫鬟扇飞出去，身子径直落到角落昏死过去。
“老爷饶命……“
“老爷息怒。“
房中一众下人也是入府几年的老人了，从未见过姜厚虞如此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间纷纷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老爷发什么大的火，战战兢兢地求饶。
含怒一掌扇出的姜厚虞心中的怒火并没有得到彻底的宣泄，咬紧牙关走到床前，看着十几年来自己视若心肝宝贝的儿子，尽管心中万般不信，但终究还是松开袖中紧握的拳头，手指微微颤抖着搭上姜庚手腕。
脉象沉浮，寒热相冲，气血两亏！这分明与严同方的诊断如出一辙！况且这气血奇症自己可谓是十分熟悉，十几年前旧人的容颜跃然眼前。
“混账！“姜厚虞勃然大怒，一脚踢出，床前跪着的老仆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捂着肚子痛苦地哀嚎着。
姜厚虞子女中震怒，就在其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杀气准备出手时，却被院子外传来的话语打断：“老师，学生有要事相告！“
“全部跪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起来！“姜厚虞怒喝一声走出门去。
门外恭恭敬敬地站着一位年轻人，身高七尺，面容清秀，着一身白袍，正是陈庆之！姜厚虞唯一一名儒道弟子，也是他为姜贞所挑选的夫婿，只要明日大婚礼成，便是自己的乘龙快婿！
“怎么了？“姜厚虞本就心中愤恨，一直在努力地压制使自己保持平常养气的淡定从容，此刻明显语气生硬带着不悦。
陈庆之依旧先是恭敬地执弟子礼，随后谨慎地凑近姜厚虞耳边细细低语。
“什么？！！“姜厚虞明显声调都升高了，睁大的瞳孔显露出震惊：“是什么人？“
陈庆之环顾四周后开口：“不知道，所有押车护卫全部死于非命，对方下手丝毫不拖泥带水，依学生看来，似乎并不像是普通山匪所为。“
姜厚虞脸上陡然出现震惊和凝重的神色，原地踱了两步后目光如炬地看着得意弟子：“你的意思是已经有人察觉并有意针对了？“
“恐怕是的，只不过是某几个人在怀疑还是那群人开始行动了还未可知。“
姜厚虞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意，胸膛起伏之下渐渐平缓，似乎是找到了某种势力强大的依仗使自己冷静下来：“莫要自乱阵脚！这件事我会亲自和上面汇报，敌不动我不动，现在最要紧的是明日你和贞儿的婚事，一切行动暂缓，等明日过后再做计较！“
“学生知道了！“陈庆之低头称是，既然姜厚虞心中已有计较，自己也不便多嘴，有意无意间抬头看了看房内跪着的一众仆从，出于关心问道：“老师方才何事动怒？可是公子的病情出了变化？“
姜厚虞闻言意味深长地盯着陈庆之，目光灼灼，见对方与自己对视之下眼中只有疑惑与关心，也不再多疑，只是他并未回答，反而故意压低声音，仿佛生怕外人听见似的：“子云，该你做事了……“
子云正是五年前自己冠礼时老师亲自为其取的字，这么些年以来，老师从不轻易喊自己的字，陈庆之记得很清楚，五年，老师一共称呼自己子云只十次不到，而每次，都是到了做事的时候。
不过这次陈庆之倒是十分不解，老师片刻之前才吩咐一切暂缓，等明日过后再计较吗？如今又有什么要紧事是要自己亲自去做的？
尽管如此，陈庆之还是不假思索地回应：“老师请吩咐。“
姜厚虞闭嘴不语，只是眼神微微斜瞥，微微侧了侧脸。
陈庆之随着其目光看去，收入眼底的只有那一屋子长跪不起的仆从，顿时心中大惊！姜厚虞多年以来善待下人，在江州城中素有善名，今夜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在家中杀人！？
知道其中必有隐情的陈庆之同时也知道姜厚虞不主动透露的话自己也不敢多问，只得硬着头皮：“遵命！学生会处理好的。“
姜厚虞闻言微微低头凑到陈庆之耳边：“做干净些。今夜你就守在少爷房内，不得放任何人进去！特别是府上那两个少年郎，为师总觉得这二人不简单，来得太蹊跷！“
“但凭老师吩咐！“看着姜厚虞离去的背影，陈庆之脸上的恭敬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冷漠和凌厉，双手后背缓缓走入房内，在众人惊恐的瞳孔中慢慢关上了房门。
此刻姜府后院的佛堂外潜伏着两道朦胧的身影，正是被拉着出来看戏的智凝的韩於！二人等待良久也没有一丝动静，智凝不禁看向身边的韩於，眼中满是戏谑和疑惑。
判断失误的韩於也是一脸尴尬，只得自言自语地解围：“不对呀，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智凝眉宇之间泛起丝丝黑气，正欲起身不再陪韩於瞎胡闹的间隙突然顿住身体，鼻子快速抽动几下，接着又不可置信地嗅了嗅。
觉察到异样的韩於问道：“怎么了？“
“好浓的血腥气！“
出家人慈悲为怀，智凝瞬间起身：“在那边，跟我来！“
早就等着智凝这句话的韩於也连忙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忘嘀嘀咕咕：“看，我就说今晚有好戏看吧……“
二人在智凝灵敏的鼻子带路下脚步飞掠，很快便借着夜色从房上落下。
“嗯……这里是？“
二人心中也是吃了一惊，此刻顺着智凝闻到的血腥气赶到的地方竟然是姜庚的院子！姜庚的房间！
姜庚自然是昏迷不醒，而此刻本应该一众下人在内伺候的房间竟然也是出奇地安静，安静地可怕！
现在也不用智凝再提示了，连韩於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房内的浓重的血腥气！可见里面到底有多惨烈！
智凝面色凝重，双手合十，耳朵微微抖动两下，随即如临大敌：“谁在里面？！“
韩於闻言也是瞬间起势，右手藏入袖中紧握双刀，随时准备出手。
“嘎吱……“
随着房门被缓缓打开，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二人眼前。月光下，陈庆之的白袍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他手中握着一柄仍在滴血的短剑，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二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智凝面色骤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这是……“
“清理门户罢了。“陈庆之轻描淡写地说道，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倒是二位，深夜擅闯他人府邸，恐怕不太合适吧？“
韩於冷笑一声：“清理门户需要杀这么多人？姜老爷知道他的得意门生是这般嗜杀之人吗？“
陈庆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老师吩咐的事，学生自当尽心竭力。倒是你们……“他缓缓抬起手中的短剑，“知道的太多了。“
智凝沉声道：“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要再造杀孽！“
“哈哈哈！“陈庆之突然大笑起来，“佛？我陈庆之行事，何须佛来指手画脚？“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短剑直取智凝咽喉！
韩於早有防备，双刀出鞘，寒光乍现，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三人瞬间战作一团，刀光剑影间，鲜血飞溅。
就在激战正酣之际，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三人同时停手，转头望去。只见姜庚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站在房门口，双眼通红地盯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额头上的纹路愈发明显，散发出诡异的红光。
“你们……杀了我的人？“姜庚的声音低沉嘶哑，完全不似平日的憨傻模样。
陈庆之脸色大变：“公子，你听我解释……“
“闭嘴！“姜庚一声怒吼，整个院子的地面都为之震动。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陈庆之：“你，该死！“
一道红光从姜庚指尖射出，陈庆之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红光贯穿胸膛，瞪大双眼倒了下去。
韩於和智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傻小子姜庚吗？
姜庚缓缓转头，血红的双眼看向二人：“你们……也要死吗？“
智凝连忙上前一步：“姜公子，是我们啊！你冷静一点！“
姜庚歪着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他抱着头痛苦地蹲下身子，口中喃喃自语：“不……不要……我不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庚儿！住手！“
姜厚虞带着一众家丁冲入院中，看到满地尸体和陈庆之的尸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快步走到姜庚身边，一把抱住痛苦挣扎的儿子：“庚儿，是爹啊！冷静下来！“
姜庚在父亲的怀抱中渐渐平静，眼中的红光也慢慢褪去。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爹……我这是怎么了？“
姜厚虞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头：“没事了，都过去了。“他抬头看向韩於和智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二位，今夜之事，还请守口如瓶。“
韩於收起双刀，意味深长地说道：“姜老爷，您这府上的秘密，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啊。“
姜厚虞长叹一声：“明日过后，我会给二位一个交代。现在，请先回去休息吧。“
智凝还想说什么，却被韩於拉住。二人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的院子。
走在回房的路上，智凝低声问道：“你觉得姜老爷会告诉我们真相吗？“
韩於冷笑一声：“和尚，你觉得一个能在佛堂供奉恶鬼的人，会跟我们说实话吗？“
智凝默然。夜风吹过，带来远处佛堂方向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声，令二人不寒而栗。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