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空气有些沉闷，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祁同伟放下望远镜，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划过。
省城金山，春晖小区，7栋401室。
目标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万丈深渊。
“书记，我们现在怎么办？”小王低声问道，打破了沉默。
祁同伟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锁定着远处那栋略显陈旧的居民楼。
直接冲上去敲门？
太鲁莽了。
对手既然能动用省政法委的人去平州控制刘福旺，就极有可能在这里也布下了眼线，甚至可能已经在李卫国身边安插了人。
贸然出现，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将李医生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通过他女儿李晓红？
她在医院工作，接触起来或许相对容易些。
但医院人多眼杂，更容易暴露。
而且，女儿是否知情？是否愿意配合？都是未知数。
强行接触，万一引起她的警惕甚至恐慌，同样会坏事。
“不能急。”祁同伟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们需要一个稳妥的切入点，一个既能接触到李医生，又不会引起对方警觉的办法。”
他看向小王：“你有什么想法？”
小王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书记，我们可以伪装身份。比如，社区工作人员进行老年人体检回访？或者，以前的老同事、老乡，上门探望？”
祁同伟微微摇头：“社区回访容易核实，风险高。老同事老乡更不行，李医生不认识我们，突然冒出来，更容易引起怀疑。”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
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不易被戳穿的身份。
一个能让李医生放下基本戒备，愿意开门交谈的身份。
十几年前的外科医生…退休多年…身体不好…
或许，可以从“医生”这个身份本身入手？
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有了。”祁同伟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们可以扮演卫生部门或者老干部局下派的医疗巡查访问人员。”
“名义上，是针对全市退休老专家、老医生进行一次健康状况摸底和医疗需求访问。”
“这种访问，通常不会太深入，但足够我们和李医生建立初步接触，观察他的状态，试探他的口风。”
小王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名头听起来正规，又比较模糊，不容易引起特定联想。而且，关心老同志健康，也符合情理。”
祁同伟点头：“对。关键在于细节要真实，不能有破绽。”
他立刻拿出加密手机，再次联系老周。
“老周，动用关系，帮我搞清楚两件事。”
“第一，近期省卫生厅或市卫生局，有没有类似针对退休医务人员的健康普查或走访活动？有的话，拿到相关的文件通知或者活动方案。”
“第二，如果没有，想办法以老干部局或者某个医学会的名义，伪造一份关于‘资深退休医疗专家健康访问’的介绍信，要尽可能逼真，能应付一般性的查验。”
“另外，给我准备两套像样的便服，看起来像是机关下来走访的干部，不要太新，也别太旧。”
老周那边沉默了几秒，回复道：“书记，伪造红头文件风险很大…”
“我知道有风险。”祁同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行非常之事。这件事关系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找最可靠的人去办，手脚干净点，事后销毁一切痕迹。”
老周深吸一口气：“明白了，书记，我马上去安排。但您一定要小心。”
“放心。”
结束通话，祁同伟看向小王：“小王，你也准备一下。这次，你跟我一起去。”
“是！”小王挺直了身体。
“记住，进去之后，你主要负责观察环境，留意李医生和他女儿的反应，以及周围是否有异常。我来主导谈话。”
“明白！”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在车里耐心等待。
祁同伟闭目养神，脑海中反复模拟着接触李卫国的场景，预设着各种可能出现的对话和突发状况。
小王则警惕地观察着车外，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时间临近中午，老周的消息再次传来。
“书记，文件和衣服都准备好了。”
“近期卫生系统没有类似活动。”
“伪造的文件用的是市老干部保健委员会的名义，规格很高，一般人看不出问题。”
“东西放在城西立交桥下第三个桥墩的报废轮胎里。”
“另外，我们的人在外围观察了一上午，暂时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目标接近7栋，但小区里陌生面孔不少，无法完全排除风险。”
“知道了。”祁同伟回复，“让你的人继续保持警惕，我们准备行动。”
车辆启动，前往城西立交桥。
取回文件和衣物后，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上。
灰色夹克换成了略显正式的深色外套，手里多了一个印着“老干部保健委员会”字样的文件袋。
祁同伟戴上平光眼镜，头发也稍微整理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文职干部的气质。
再次回到春晖小区附近，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在午休或者上班，小区里相对安静一些。
“行动。”祁同伟沉声道。
两人下车，锁好车门，步履沉稳地走向春晖小区。
走进小区大门，祁同伟的目光快速扫视着周围。
老旧的居民楼，稀疏的行人，晾晒的衣物，一切都充满了生活气息。
但也可能暗藏杀机。
他们没有直接走向7栋，而是先在小区里不紧不慢地绕了一圈，熟悉环境，同时观察是否有异常。
几个坐在树下打牌的老人，几个推着婴儿车的妇女，几个匆匆走过的年轻人…
一切似乎都和普通的老旧小区没什么两样。
但祁同伟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终于，他们来到了7栋楼下。
单元门敞开着，一股老楼特有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和小王对视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一楼，二楼，三楼…
越往上走，祁同伟的心跳越发有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这不是紧张，而是高度专注带来的生理反应。
终于，他们来到了四楼。
斑驳的墙壁上，挂着“401”的门牌号。
一扇深红色的木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门上的油漆有几处已经剥落。
门紧闭着。
祁同伟整理了一下衣领，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袋，确保一切准备就绪。
他抬起手，在门上轻轻叩响。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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