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轻轻一笑,果不其然,这位小少爷初次踏入风月场所,还不知水深水浅,被那清纯佳人几句话就哄得只顾着饮酒作乐了。
喝得忘乎所以了吧!
真是个没经验的小伙子。
冯保也连忙站起身,快步走近,望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少爷,担心地伸手翻开眼皮看了看。
江辰连忙说:“没事儿。”
冯保点点头,朝着门外低喊了一声:“来个人搭把手。”
门外守着的几个东厂的好手,赶紧进门,一声不响地把烂醉如泥的小少爷从江辰怀里接了过去。
冯保掏出一百两银票扔在桌上,又瞪了一眼,一个东厂的小头目连忙脱下外衣,给万岁爷裹上。
冯保低喝一声:“走!”
一行人急匆匆往外走,小心翼翼地下楼梯。
片刻之后。
风雅阁的大门外。
收了一百两嫖资的老鸨,扭着腰追上来,那依旧风韵犹存的脸上堆满笑容,不停地挥手。
“各位大爷……下次再来啊。”
但冯保、江辰等人哪有心思应付她,急匆匆快步离去。
此时夜色已深。
走在初夏的长街上,微凉的夜风吹过,江辰扯了扯衣领,抬头望向天空。
已经是半夜了,街上灯火稀疏。
茶馆和青楼都快要关门了,那些房间里,恩客与姑娘们想必已经谈妥条件,正沉浸在鱼水之欢中。
微风中弥漫着甜蜜的脂粉香气。
一行人穿过内城墙的幽深小巷,来到路口,前面领头的一个东厂大头目却犹豫着走了过来。
大头目靠近,轻声说:“公公,这时间怕是回不去了。”
宫门早已关闭。
冯保闻言,眉头微皱,轻声说:“去西苑。”
大头目连忙恭敬行礼,向手下挥挥手:“走。”
看着他们架着醉醺醺的万岁爷朝西苑方向走去,见众人快速离开,冯保转头看向江辰。
这会儿江辰也回不了家了。
内城门同样关上了。
望着不远处夜色中紧闭的内城门,江辰也犯了难,来时还好好的,现在居然出不去了。
看样子今晚只能在内城过夜了。
见冯保有些疲惫,江辰连忙上前一步,轻声说:“冯公公您有要事在身,请尽管先走吧。”
逛完窑子了。
也是时候散场了。
江辰是个识时务的人,心里盘算着,自己总不能跟着冯保去西苑过夜吧,西苑是什么地方?
那里曾是皇家园林,虽然后来荒废了,但住在那一带的非富即贵,绝非普通人能涉足。
江辰也不想麻烦冯保,又拱手道:“小的与冯公公就此别过……小的找个客栈对付一晚就好。”
内城也有几家客栈,住的都是些来京城办事的官员或家属,价格可不便宜。
冯保见他如此懂事,想了想,和蔼地说:“这内城的客栈哪是那么好找的,现在肯定满员了,你跟我来吧。”
江辰也不好拒绝,笑道:“是。”
于是,江辰和冯保两人紧跟在几个东厂头目的身后,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甄公子,匆匆向西苑方向走去。
穿过一条条寂静的街道。
一行人走了整整半个时辰,才见到皎洁月光下一片略显荒凉的皇家园林映入眼帘。
望着月光下那连绵建筑模糊的轮廓。
江辰不禁感叹,这一世,他终于见识到了紫禁城的原貌,严格来说,这里并非紫禁城,而是宫墙外的一座园林。
这个地方比后世宏大许多,那么这西苑又是谁下令建造的呢?
想到这里。
江辰心中冷笑,边走边在心里嘀咕,明史里还记载了什么呢?说武宗皇帝让大太监刘瑾修建了西苑,还在里面造了个豹房。
这豹房可真不简单,说武宗皇帝把民间女子、美人当成牲畜圈养,正常人能干得出这种事?
又过了半个时辰。
江辰随冯保走进西苑外围的一座院落,随着番子推开房门,尘土扑簌簌地落下。
江辰急忙捂住口鼻,挥手驱赶灰尘,望着这荒凉的皇家园林,忍不住摇头,这地方……
真是太破败了。
好好一座皇家园林,在御史们的弹劾下变成了这般模样。
夜色静谧如水。
一行人穿过高大的园门,沿着破旧的小径走向一排房屋,不远处打盹的守卫被惊醒,发出低沉的喝问。
“什么人!”
昏暗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十多个守卫蜂拥而至,随即几盏灯笼点亮,照在众人身上。
走在前头的东厂大头目不满地低喝:“瞎了吗?”
一个锦衣卫小旗官认出了大头目,又看到后面的冯公公,当场吃了一惊。
“收起家伙!”
小旗官训斥了几句,连忙赔笑走来:“哎呀,冯公公您这是从哪儿来的呀?”
冯保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于是,在嘈杂中,守卫连忙让出路,簇拥着众人走向园子最外围的那排青砖瓦房。
随着摇曳的烛火亮起,几个东厂的人把甄公子抬进卧室,找水找被褥,伺候这位小少爷的起居。
江辰则跟着冯保进了旁边的耳房,见冯保坐在空空如也的火炕上,皱着眉头拍打着酸疼的小腿肚。
此时已近深夜。
烛光下,冯保的疲惫难以掩饰,江辰也感到有点累,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大家今天可都被那位甄小爷折腾得够呛。
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
东厂的大管事从门外迈步进来,对着冯保行了个礼。
冯保问:“小少爷睡了吗?”
大管事连忙回答:“睡着了。”
冯保松了一口气,接着对江辰和颜悦色地说:“今天的事多亏了你,老夫……又欠了你个人情。”
事态发展至此,没惹出什么大乱子,冯保心里已是庆幸不已,看向江辰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赞许。
江辰今天可真是帮了大忙。
江辰自然不敢自居功劳,赶紧说:“不敢当,冯公公过奖了。”
冯保点点头,又笑道:“委屈你在这里对付一晚,天一亮,你就自行离开吧。”
想了想,他又对大管事说:“给他一块通行令牌。”
大管事不敢怠慢,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毕恭毕敬地递过来,江辰赶忙接过了令牌。
见两人从偏房出去,还从外面把房门带上,他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光秃秃的土炕上。
“哎哟喂。”
江辰嘀咕着,一边脱下沉重的靴子,捏了捏酸疼的脚趾,这一晚上真是累得够呛。
困意袭来,江辰在西苑外围的废弃屋里和衣躺下,天气倒不冷,只是……
江辰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等到天边微亮,连忙一跃而起。
穿上鞋,整理好衣服,江辰悄悄拉开窗缝,向外眺望。
昨晚来得太匆忙,看得不够真切,此刻天边透出一线曙光,让江辰得以看清楚西苑的全貌。
放眼望去,
不远处竟是一片宏大的人工湖,在晨曦中波光粼粼,湖中有个湖心亭,湖边泊着小船,还错落有致地立着巨大的假山怪石。
这景象让江辰眼前一亮,想起了曾经游览过的颐和园遗迹,相比颐和园,这里没有那么多华丽的建筑,
而是风光旖旎,崇尚自然之美景。
但是怎么看……
它终究是个皇家园林。
那个传说中让无数良家女子受害的豹房,其实就是个皇家动物园,里面饲养的无非是番邦进献的珍稀野兽。
怎么说呢,番邦小国进贡的老虎、大象、豹子,大明朝不修个园子养着,难道还能杀来吃肉?
想到那段不堪的历史,江辰又摇了摇头。
但这样一个好端端的皇家园林怎么就荒废了呢?江辰记得书上说,似乎是当年清流御史强烈反对的结果。
理由嘛,
自然是奢侈浪费。
这让那些投靠大明,主动进贡珍稀动物的番邦小国怎么想?你大明朝已经穷成这样了吗?
丢人啊!
江辰摇摇头,觉得那些清流御史也不全是好货色。
这时,天色渐渐发亮。
江辰见四下无人,只有入口处的守卫在换班,心里挂念着李若彤和店里的事,
于是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向换班的皇家守卫出示了令牌,迅速离开了是非之地。
上午,便宜坊。
江辰坐在自家小店铺的大厅里,从怀里掏出那块通行令牌,铜质的令牌沉甸甸的,放在桌上发出低沉的响声。
这声音立刻吸引了李若彤和小二的注意。
“我瞧瞧!”
李若彤蹦蹦跳跳跑过来,小手拿起令牌,翻来覆去地摆弄。
小丫头看着令牌上精美的龙纹,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少爷……我们发达啦?”
小二和后厨的帮工、学徒也都用敬畏的眼神望过来,仿佛在看什么大人物。
这龙纹铜令牌代表什么?
皇家的威严!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江辰不由得微微一笑:“你快放下吧,这令牌过几天还要还给冯公公。”
李若彤连忙应了声:“哦。”
小心翼翼放下令牌,李若彤却有点不安,看着江辰怯生生地说:“少爷……我有点害怕。”
这象征着皇家威严的令牌,似乎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家破人亡的往事,勾起了不愉快的记忆。
江辰心一软,连忙安慰:“别怕,少爷心里有数。”
李若彤点点头。
那双清亮秀气的眼睛里满是依赖。
江辰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收好通行令牌,挽起袖子走进后厨,像往常一样系好围裙。
不久,
后厨又像平常一样飘出了炒菜的香味。
转眼又是两天后。
张静修仍在禁足,不见踪影。
江辰日思夜想,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思念,悄悄去了太师府,站在太师府庄严的大门前……
他本想叫张魁出来,或者递个字条进去,却遭到守卫的严厉瞪视,还被不客气地训斥了几句。
江辰无奈,只好原路折回。
午后,
吃了闭门羹的江辰坐在自家小店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似乎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
大周九年的夏天即将来临。
起风了。
这时,江辰仿佛闻到了京城中暗潮汹涌的气息,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那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一抬头的瞬间。
江辰看见了一个身穿华丽衣裳、略显丰满的身影,小胖子手里摇着折扇,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进来。
江辰连忙起身迎接:“哎呀,稀客,稀客。”
过了两三天,甄公子又上门了,看他那喜滋滋的样子,估摸是在风雅阁尝到了甜头,对那风月场所念念不忘。
一阵寒暄之后。
甄公子就在李若彤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急不可耐地拉住江辰的手臂,连连催促起来。
“走走走,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咱们可不能浪费这美好时光啊。”
眼看着李若彤小嘴又嘟了起来,活像一头发脾气的小母老虎,瞪着甄公子。
但甄公子全然不在意,只是拉着江辰往外走,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简直是片刻也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