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冲进那个圈舍,心都凉了半截。昨天还只是蔫吧的那几头猪,今天早上已经彻底不行了。猪躺在泥水里,身体都硬了,嘴边凝固着白沫,浑浊的眼睛半睁着。另外几头也气息奄奄,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
“坏了坏了!”林小雅脸色煞白,手都在抖,“这……这看着像……像……”
“快!把这几头挪到最边上那个空圈!隔离!”林小燕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声音发紧,当机立断。她顾不上脏,和林小雅一起,咬着牙,连拖带拽,把几头症状明显的猪弄到了最角落一个废弃的圈舍里锁上。那几头猪挣扎的力气都很微弱,透着股死气。
姐妹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不停地去其他猪圈查看。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林小燕就冲进了猪场。眼前的景象让她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不止那个隔离圈!好几个圈舍都出问题了!猪躺倒了一片!有的口吐白沫,有的浑身抽搐,有的不动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和死亡的气息。她哆嗦着手粗略一数,光是硬邦邦的死猪,就有不下五十头!还有不少在角落里痛苦地哼哼,眼看也不行了。
晴天霹雳!
几年的心血,眼看就要毁于一旦!贷款还没还清,两个孩子要吃饭,要上学……巨大的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林小燕。林小雅闻讯赶来,看到这惨状,直接哭出了声:“完了……燕子……全完了啊!这……这到底是什么瘟神啊!”
就在姐妹俩六神无主,强忍着悲痛和恐惧处理死猪(用石灰深埋),隔离所有疑似病猪,急得嘴角起泡的时候,一辆沾满泥泞的破旧小货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猪场门口。
车上下来个穿着油腻夹克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滴溜溜地转,透着股精明的算计。他熟门熟路地递过来一根廉价的烟:“两位大姐,忙着呢?听说……你们这儿,猪有点状况?”
林小燕警惕地看着他:“你是?”
“哦,我姓王,收猪的。”王贩子笑呵呵地,自己点上烟,深吸一口,“专收点……嗯,不太好处理的猪。死的,病的,都收。价格嘛,好商量。”
林小雅一听“收猪”,眼睛下意识地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问:“死的……你收多少钱?”
王贩子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手指头:“看情况。刚死的,没发臭的,三块一斤。”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诱惑,“大姐,我知道你们损失大。这死猪埋了也是埋了,臭烘烘的还污染。卖给我,好歹能换点钱回血,是不是?总比一分没有强啊!”
林小燕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明白了这“收猪”意味着什么。这些病猪死猪要是流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她断然拒绝:“不行!这猪有病!死的病的是祸根!不能卖!我们正在处理,都深埋了!”
“深埋?”王贩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啧”了一声,“大姐!你埋了它就不传染了?该传还是传!再说了,埋地里多浪费啊!到我手里,我有门路处理,保证干干净净!你看,扔了就一分没有了!够你们缓口气了吧?”
林小雅在心里盘算着大约能卖一万五,这个数字像块石头砸在林小雅心上。她想到压在头上的贷款,想到家里等着用钱,再看看眼前一片狼藉的猪场,眼圈又红了。她拉了拉林小燕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犹豫:“燕子……要不……要不就……卖了吧?埋了也是扔了,太可惜了!咱……咱现在太难了……”
“姐!你说什么呢!”林小燕猛地甩开林小雅的手,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拔高,脸都涨红了,“这钱能要吗?这是昧良心的钱!这猪怎么死的?万一是什么传染病,这肉要是被人吃了,那是要出人命的!咱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志强要是知道,他能闭眼吗?!”
“良心?责任?”林小雅也被激起了火气,连日来的恐惧、疲惫和巨大的经济损失让她情绪失控,声音也尖利起来,“林小燕!你清高!你有良心!可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贷款拿什么还?!栋栋的学费,小磊的奶粉钱,从哪儿来?!就指着你那些‘良心’能当饭吃吗?!埋了,一分钱没有!卖了,好歹能救急!咱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你还管别人?!”
“活不下去也不能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林小燕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死猪,“你看看它们!死的多惨!这肉能进嘴吗?万一吃出事儿,那就是人命!咱俩晚上睡得着觉吗?!钱没了可以再挣!良心要是黑了,就再也洗不干净了!这钱,烫手!我宁可穷死,饿死,也绝不卖!”
王贩子在一旁看着姐妹俩吵得面红耳赤,也不着急,悠闲地抽着烟,嘴角挂着一丝看透世情的笑意,适时地又添了把火:“这位大姐说得对啊,良心值几个钱?现在这世道,先顾好自己吧!这样,看你们也不容易,我再加点,三块五!一口价!现钱结清!”他说着,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包,发出钞票摩擦的诱人声响。
林小雅看着王贩子拍打的钱包,又看看一脸决绝、气得胸口起伏的林小燕,再看看猪场里一片死寂的惨状,巨大的矛盾和痛苦撕扯着她。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那……那你说怎么办啊……这么多死猪……这么多债……呜呜呜……”
林小燕看着痛哭的姐姐,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知道姐姐的难处。但她更清楚,有些底线,一旦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对着王贩子,也像是说给姐姐听:
“你走吧。这猪,我们不卖。埋了,臭了,烂在地里,那也是它们的命。这昧心钱,我们一分都不要!姐,钱的事,咱再想办法。天塌不下来!但这黑心钱,拿了,咱这辈子都直不起腰!”
王贩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冷哼一声,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行!你们清高!你们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们这骨气能撑几天!”说完,啐了一口,转身上车,小货车喷出一股黑烟,扬长而去。
留下猪场门口,一个蹲在地上痛哭的林小雅,和一个脸色苍白却站得笔直、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的林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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