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稿件寄出后，时间不紧不慢地滑过了四五天。
四月的阳光依旧透过那扇朝南的窗，只是角度略有偏移，在地板上投下移动的光斑，空气里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一些。
“我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剩下的，便是等待一个大概率会发生的、符合预期的结果。”
这几天，伏见清辉也没有停下来，接着写作《挪威的森林》剩下的部分。
虽然说，村上春树的作品在这个世界，无疑是降维打击。
但是直接拿出《挪威的森林》这样一部风格成熟、影响力巨大的作品，是否太过冒险？
或许，应该先从他的处女作，那部同样优秀《且听风吟》开始？
但其碎片化、意识流的风格……对于初次接触村上风格的读者来说，未必能接受得了。
而《挪威的森林》的故事性要更强一些，对男女情感、迷茫、生死的探讨更是直击人心。
在平成不况的背景下，更容易被渴望情感寄托，却又普遍迷茫的团块青年和宽裕世代所接受。
也是基于这点考量，他还是坚持了最初的选择。
当然，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这条文学之路，因为某些未知的平行世界因素而受阻的话。
文娱文娱，除了文，还有娱。
催人泪下的《101次求婚》，定义了都市爱情的《东京爱情故事》等等，还有许多耳熟能详的经典日剧，都没有出现。
“要是文学之路走不通，那只能想办法能进入电视台了。”
这便是他做的第二手准备。
日本的电视剧行业生态，与世界上多数国家通行的制播分离模式迥然不同。
在这里，占据主导地位的是所谓的“电视台中心制”。
从最初的项目企划、剧本孵化，到演员敲定乃至最终拍摄制作，几乎所有环节都牢牢掌握在各大电视台自己手中。
因此，加入电视台，凭借脑海中那些经过市场检验的经典剧本，或许也能闯出一条路。
日本的电视台在九十年代正是黄金时期，影响力巨大。
这也不失为一个体面的后备方案。
至于漫画家？
伏见清辉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对自己的绘画水平有清晰的认知——大概停留在简笔画都勉强的水准。
这条路，是彻底堵死的。
“咚咚咚。”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公寓的木门被轻轻敲响了。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邻居北条佳奈吗？
不太像，她毕竟是一位离异少妇，这么晚了来敲他的门，不太合适。
公寓管理员太太？
也不应该，她通常只在收租时出现。
伏见清辉起身，带着一丝疑惑走到门边，拉开了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让人眼前一亮的年轻女性。
她大概二十岁出头，留着柔顺的中长发，发梢微微内卷。
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米白色短款小西装外套，内搭一件碎花连衣裙，脚上是一双带点跟的小皮鞋。
这身打扮，正是当下东京街头最流行的风格。
既有职业女性的干练，又不失青春甜美。
女孩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精致的布袋，里面显然是便当盒。
“伏见前辈！”
看到开门的伏见清辉，女孩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二阶堂？”
伏见清辉略微有些生涩地叫出这个名字。
记忆中她是叫二阶堂结衣。
家庭条件似乎非常好，而且运气也非常不错的一个学妹。
在日本经济泡沫彻底破裂前夕，抓住最后的机会，进入了一家大型电视台——富士电视台。
现在好像是在担任制作局的事务助理来着？
“伏见前辈，好几天没见你出门了，我猜你肯定又在埋头写作。”二阶堂结衣举了举手中的便当盒，“怕你一个人饿死，给你带了点吃的。”
伏见清辉心中微微一动。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了，原主性格孤僻，又不善交际，一头扎进不切实际的文学梦里，生活过得相当拮据。
这位学妹是少数几个还愿意关心他的人，时常会以各种理由给他送些吃的，或者拉他出去透透气。
原主能撑那么久，恐怕是她立了大功。
“二阶堂，谢谢你。”他侧身让开门，语气比他自己预想的还要自然，“快请进吧，外面还有点凉。”
“打扰啦！”
二阶堂结衣轻快地说着，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目光习惯性地在小小的单间里扫视了一圈。
房间依旧狭窄，但似乎比她上次来的时候，整洁了一些？
至少垃圾桶里的废纸团没有堆成山。
书桌也显得井井有条。
她将便当放在那张矮矮的茶几上，好奇地看向伏见君：“前辈，这几天在忙什么呢？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伏见前辈，看起来总是愁眉苦脸的，但现在他整个人仿佛舒展了许多。
少了几分以往那种沉浸在自我世界、对周遭略显隔阂的紧绷感。
难道是放弃了成为作家的梦想吗？
察觉到她的注视，伏见清辉略微侧过头来：“是吗？”
旋即，他又笑了笑，解释道：“可能是一直憋着的东西写完了，稍微轻松了点吧。”
难不成被她看出来，这副皮囊下的人已经换了？
应该不能吧？
“写完了？”好在二阶堂结衣并未深究下去，一边熟练地打开包裹，一边顺势问道，“是新的小说吗？还是投给《群像》了吗？”
随着布袋解开，精致的便当盒被摆在矮几上。
盖子打开，里面是玉子烧、烤鲑鱼、几颗小巧的章鱼香肠，还有翠绿的西兰花和饱满的米饭。
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不是《群像》了。”伏见清辉盘腿坐下，拿起筷子，“真是谢谢二阶堂呢，这个便当看起来太丰盛了。”
二阶堂结衣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前辈你太客气啦。”
她还是很好奇：“所以，稿子投去哪了？进展怎么样？”
伏见清辉夹起一块厚烧玉子，送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道：“投给了讲谈社。”
玉子烧的甜度适中，蛋香浓郁。
“讲谈社？”二阶堂结衣微微张大了嘴，有些惊讶。
她知道伏见君虽然屡次被退稿，但眼光一直很高，投的都是知名文学杂志和出版社。
伏见清辉又尝了尝鲑鱼：“嗯，写了点东西，自己非常满意。”
不得不说，这位后辈的手艺，确实很不错啊。
“诶？真的吗？”二阶堂结衣眼睛一亮，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前辈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她一直觉得，这位学长在文学上的造诣远超同侪，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伏见清辉对她的盲目信任报以微笑。
吃完之后，二阶堂开始说起了一些她在富士电视台工作的趣闻。
大多是些新人会遇到的琐碎小事，比如帮前辈们复印文件、整理资料、或者订便当出错被训斥的经历。
伏见清辉也就听着，偶尔捧两句场。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公寓那扇薄薄的门板再次被敲响了。
“咚、咚、咚。”
敲门声不急不缓，带着一种不同于邻里串门的礼貌和正式。
伏见清辉和结衣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
“诶？前辈今天有客人？”二阶堂结衣好奇地问。
据她所知，会来这间破公寓找伏见君的，除了她，几乎没有别人了。
然而，伏见清辉心头也泛起疑惑，他起身走向门口，再次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
“请问，是伏见清辉先生吗？”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对方已经微微鞠躬，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专业和隐隐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