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和卫破虏被绳索带着,横跨八丈多宽的深渊,轻飘飘落到北峰悬崖边上,那些蝙蝠仍不依不饶向他们直冲过来,这边猎户们赶紧举起火把一顿驱赶,其他人纷纷举掌拍打,终于把这些蝙蝠赶跑了。
梁栋解开卫破虏绳索,卫破虏跌跌撞撞走几步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满脸已被咬得全是烂肉,浑身都是血,杨翊羽、韩璧麟和沐清香忙过去搀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继续踉踉跄跄往前走。
沐清香抓住他胳膊急道:“三哥,你要往哪里去?”
卫破虏回身一拳打向沐清香,沐清香躲闪不及,肩头被他打得微微一晃,卫破虏满脸血污瞪着沐清香,睁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眼神空洞茫然,狂喝一声道:“谁敢拦我,杀无赦!”,扭头又向山下走去。
杨翊羽向韩璧麟使个眼色,韩璧麟远远跟着卫破虏而去。沐清香还想追上去,杨翊羽拦住她道:“四妹,让破虏去吧,他要跟着那喇嘛,我们拦着只会害他丧命。”
沐清香呆呆看着卫破虏披头散发、踉踉跄跄消失在山林里,不禁悲从心来,掩面而泣。
圆朗一皱眉问道:“杨大侠,卫三侠这是怎么了?”
杨翊羽一声叹息,摇头道:“说来惭愧,我们四人接到梅公子的蒹葭令后,星夜驰援,正好遇到了那两个西域来的喇嘛。”他把坚列参如何重伤卫破虏后又给他喂吃了摊尸丸,卫破虏如何成为坚列参的行尸走肉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圆朗神色一变,诵一声佛号,怒道:“早知道这两个喇嘛如此作恶多端,老衲不该救了他们。”金顶皱眉道:“这摊尸丸如此可怕,闻所未闻,想必是西域特有的蛊毒,杨大侠说得对,卫三侠只能由那坚列参下蛊之人来解,。”
疯道长忙道:“杨老大,韩二侠、沐女侠,你们几个赶紧追上那坚列参啊,想办法抓住他,逼他解了卫三侠的蛊毒。”
杨翊羽心道:“我还用你来教,凭我们三人怎是那两喇嘛对手,此事说什么也要和你们少林武当绑在一起。”他故意叹一口气道:“唉,我三弟为人最是急公好义,不料今日惨遭毒手,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杨某心里实在惭愧,早就抱了和那喇嘛同归于尽的决心,只是杨某刚才从坚列参话中突然想到一件更要紧的大事,要和诸位大师商量。”
杨翊羽顿了顿口气,眼睛不看众人,故作凝重道:“既然西域密宗要召开论道比法大会,那到时候释道儒三界数不尽的高手参席,我只怕西域密宗明的比不过我们,却炼制出大批摊尸丸来,暗地里给我们下蛊毒,我们中原武林岂不是任人摆布?这些喇嘛如心有异志,那我中原可就危险了。”
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气,都觉得杨翊羽说得有道理,金顶伸手一拍身边树干,沉声道:“这西域密宗素来和蒙元余孽交往甚密,危害中原,当年八思巴帮助忽必烈灭宋,又发起论道比法大会,趁机血洗全真派,烧毁我道家宝典《道藏》八千多卷,他徒弟号称魔髨僧的杨琏真珈,更捕杀无数江湖高手,盗掘百座大宋陵墓,还把宋理宗的头骨砍下来做成酒杯,这次星淑藏部又要发起论道比法,还炼成了摊尸丸这么阴毒的蛊毒,我看是居心叵测!”
疯道长气得哇哇叫道:“那我们还不快追,抓住密宗这两个龟儿子好好问问个明白。”
圆朗点点头道:“也对,我们抓住这两个喇嘛,逼他们说出星淑藏部给皇帝说了句什么话,看看他们这次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快走!快走!论道比法可不是闹着玩的!”疯道长赶紧一步三跳地跟着猎人们往山下走去,猎人们举着火把在前带路,众人边说边紧跟快走,刚才吸血蝙蝠围攻卫破虏一幕,让众人都心有余悸,一刻也不敢在山上停留。
这北峰虽然没有南峰陡峭险峻,却山峰叠绕,树木茂密,荒草丛生,没有当地人带路,很容易迷路。梁栋和花齐嫣两人走在群人中,看看周边景色,说说笑笑,也不避讳众人。
花齐嫣娇声道:“梁大哥,这哪来这么多的吸血蝙蝠,都被我们撞见了,真是倒霉了。”
梁栋握着她的温软小手,嗅着她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气,心中却只有爱意而再无邪念,他叹口气道:“这些蝙蝠常年栖息在深山中,天地造出这等奇怪动物,必然有其特殊用意,我们惊扰它们的洞穴,不知是否会让周边的百姓遭殃。”
旁边有中年猎人接话道:“小兄弟说得没错,其实这吸血蝙蝠一般攻击的是牲畜鸟类,不怎么攻击人,但人被叮咬之后,容易得瘟病,所以我们每年都会熏杀它们,但一直找不到它们的巢穴,没想到它们却藏在这牛角山峰顶上。”
秦渡厄走在梁栋和花齐嫣的后面,他凑前低声道:“这个洞,如老子所料不差,应该是前朝人开采的矿洞。”梁栋奇道:“矿洞?什么矿?金矿还是银矿?”
秦渡厄呵呵笑道:“金矿,不过是乌金矿,也就是煤矿。”他舔舔嘴道:“那个巨洞里的骸骨,我一开始怀疑是江湖人自相残杀,还是你说盗墓贼提醒了我,我突然想到这可能是个矿洞,洞里那些死人,其实是些乌金探子。”
花齐嫣好奇道:“乌金探子?听着怎么像是官府的差使?”
秦渡厄摇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使,官府开采一个煤矿之前,会派一小部分人先挖掘山洞打到山里,探明这个煤矿的位置和存量,这些人就叫乌金探子,他们还要负责挖出通风孔来排走毒气,最后还要在洞里安装支撑梁柱,避免矿洞倒坍,这每件事情都是危险之极。”
梁栋点头道:“洞里死的那些骸骨,很可能是乌金探子挖矿洞时候,惊扰了洞穴里的吸血蝙蝠,最后被吸血蝙蝠叮咬吸血而死。”
他们想到洞里那些骸骨潾潾,死状都应很惨,而洞里曾闻到的古怪臭味,可能就是这些活了几十年的吸血蝙蝠吸食人畜血后排泄的粪便,不由胸口一阵恶心。
杨翊羽在旁冷笑道:“秦兄好想象力,照你这么说,我们最先进去的洞,应该就是乌金探子为矿洞挖的通风洞了?那为何风是从洞里倒灌出来,而不是从山外往洞里吹?”
秦渡厄道:“我们进来那个山洞在大矿洞的上方,若我所料不错,像这样的通风洞,应该在南北两处高低不等位置最少开有四个,这样,无论外面吹北风还是南风,利用洞中空气热升冷降的道理,洞里的空气就会形成南北高低对流。”
梁栋听得暗暗佩服,看秦渡厄外表刚毅威猛,却学时渊博,见识不凡,人又风趣诙谐,绝不是外界所传那样凶狠奸恶之辈。
秦渡厄继续说道:“那些挖煤人辛苦干几十年,遇到矿难是常有的事,即使不死无伤,最后也要得了痨病,把前半生挖煤的钱都赔光了寻医买药。正是因为采矿挖煤极其艰苦,所以煤价颇贵,唐宋以来官宦权贵们用煤量巨大,官府又紧紧把持煤矿,贫民百姓为了御寒,铤而走险私开煤矿,官府不知疏导反而派兵清剿,最后造成旷工持械啸聚山林,譬如今天叶宗留的乌衣会。”
众人听他说到当今四大寇的乌衣会,都不便插言,唯独沐清香环顾群山,抚摸着自己的秀发,也跟着叹息道:“何止是取暖烧煤,单说这江西一地大大小小几千座瓷器坊,为了满足达官贵人们的穷奢极侈,一年烧掉的树木就有多少。”
旁边另一个岁数略大猎人搭话道:“姑娘说得对,就说这山,我小时候山上树林多得望不到天,那时吸血蝙蝠很少飞出来叮咬人畜,这几十几年来为了烧瓷器,树木伐得多了,山里野兽少了,吸血蝙蝠才出来袭击人畜。”
沐清香喃喃念到:“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秦渡厄目视沐清香,伸指赞道:“沐女侠不愧侠义芳华,念得诗是唐朝白乐天的《卖炭翁》。”
沐清香被他称赞,脸微微一红,转移话题道:“可惜天下懂得挖煤人的疾苦,肯赋诗咏煤的人也仅白乐天一人而已。”
秦渡厄摇摇头道:“沐女侠不知,天下咏煤的诗人不止白乐天一人,我朝就有一人诗比他写得更深刻。待我念来,沐女侠听听写得如何。”
圆朗和金顶一言不发,慢慢走在众人的后面,而疯道长一跳一跳地走在前面,再加上杨翊羽在秦渡厄左右不远,这几人达成了默契,已悄悄对秦渡厄形成前后左右包围之势。
而秦渡厄好似浑然不知,他迈步向前,挺胸抬腹,口里朗声念到:“凿开混沌得乌金,蓄藏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炉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沐清香听得入神,她思索片刻,低声赞道:“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这两句写得真好,此人的诗和杜甫一样,有悲天悯人胸怀。”
沐清香想了想,又道:“?爝火和鼎彝二句,又好似胸怀天下,有着济世苍生的远大抱负。”她又低低念了一遍,回头看向秦渡厄,正好和秦渡厄的眼睛对上,沐清香脸莫名一热,她慌转过头,怯问道:“秦先生,写这诗的当真是我朝的人?这必是一位志存高远、胸怀天下的男子。”
花齐嫣格格笑道:“沐姑姑,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吟诗对赋好有文采,我猜这诗就是秦先生写得。”
梁栋在旁看得仔细,脸上微微一笑,心道:“这秦渡厄虽然有些才情,说些古诗倒是挺对沐清香心意,可惜打死这秦渡厄也写不出这种诗来。”
果然,秦渡厄摇摇头,他仰望天边鱼肚,清晨的朝霞映在他脸上,脸色竟然变得庄重起来,他一句一顿地说道:“我平生只佩服两个人,我们陈帮主自然算第二个,写这诗的人才是第一个,此人名声现在虽不闻达于世,但腹中实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迟早做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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