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金辉勾勒

换源:

  每一次移动,大腿外侧的伤口都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内衫。

娜塔莎看着姜雪一次次发力,扳手纹丝不动,急得直跺脚,却又帮不上忙。她看着刘天源因为剧痛而扭曲苍白的脸,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雪姐!加油啊!”她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带着哭腔。

姜雪充耳不闻。她松开扳手,剧烈地喘息了几口。沙漠滚烫的空气吸入肺里如同火烧。她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眼神却更加冰冷锐利。

她没有再尝试硬撼那颗螺栓,而是迅速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小罐深蓝色的液体——强力螺栓松动剂。她拔掉喷头,将细长的喷管对准螺栓根部被油污和沙砾堵塞的缝隙,用力按压!

嗤——!

一股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蓝色泡沫喷涌而出,迅速渗入螺栓与螺孔之间的每一个缝隙。泡沫在高温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开始分解顽固的锈蚀和油泥。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沙漠正午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沙地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汗水顺着三人的下巴、鬓角不断滴落,在沙地上留下深色的斑点,又迅速被烤干。

刘天源支撑车身的胳膊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伤腿的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斑。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没有栽倒。

姜雪紧盯着那被蓝色泡沫包裹的螺栓,默默计算着时间。当泡沫开始变得稀薄、颜色发暗时,她再次握紧了十字扳手。这一次,她将扳手柄套得更深,确保完全咬合。她没有立刻发力,而是调整呼吸,将全身的力量,从脚蹬地的反作用力,到腰背的拧转,再到手臂的推送,形成一个完美的发力链条!

喝!

一声压抑的低喝从她喉咙里迸发!全身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灌注到扳手柄上!

嘎嘣——!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响起!不是螺栓松动的声音,而是扳手套口内部某个小卡榫在极限力量下崩断的脆响!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姜雪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差点坐倒在沙地上。扳手从她手中脱出,“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金属车架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那颗该死的螺栓,依旧纹丝不动!只是根部渗出的蓝色泡沫,似乎多了一丝铁锈的暗红。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刘天源的心脏。支撑点的颤抖和腿伤的无边剧痛,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看到了姜雪被反震得苍白的脸,看到了娜塔莎眼中瞬间熄灭的光,看到了那柄砸落在地的扳手,也看到了远处沙丘顶端,在热浪中扭曲晃动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绿洲幻影。

完了吗?要死在这片该死的沙海里了吗?连这辆铁家伙都要抛弃他们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边缘——

“让开!”一个嘶哑却如同滚雷般的声音在刘天源耳边炸响!

是姜雪!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沾满油污和沙砾的手紧握着那把沉重的环首刀!不是刘天源那把,而是他自己的!她刚才跌倒时,顺手抄起了他插在沙地里的刀!

姜雪的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反握环首刀那粗壮厚实的刀柄,刀尖向下,身体如同紧绷到极致的弹簧,高高跃起!

阳光在她跃起的身影上镀上一层刺目的金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娜塔莎惊恐地捂住了嘴。刘天源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跃至最高点,姜雪全身的力量伴随着下坠的势头,如同陨石坠地,全部灌注到双臂!厚重的环首刀化作一道沉重的乌光,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气势,刀尖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砸向——

不是那颗顽固的螺栓!

而是螺栓旁边,车架主梁与引擎基座焊接接缝处,那块被确定为共振病灶的、焊疤粗糙的金属区域!

铛——!!!!!!!!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空旷的沙漠上炸开!

火星四溅!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刀尖落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卷起一圈沙尘!

沉重的环首刀刀身剧烈震颤,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久久不息!姜雪握刀的双手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护手和她的手腕汩汩流下!巨大的反震力让她双臂发麻,整个人被震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用刀拄地,勉强稳住身形,大口喘息着,鲜血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刘天源和娜塔莎被这恐怖的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心脏几乎停跳。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下来,只有环首刀刀身那低沉的、余韵悠长的嗡鸣还在空气中震颤。

几秒钟后,娜塔莎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雪…雪姐…你的手…”

刘天源的目光却死死盯住那个被刀尖砸中的地方。

只见那粗糙的焊接接缝处,金属表面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如同被重锤砸过的凹坑!凹坑边缘的金属呈现出一种高温冲击后的、细微的蓝紫色淬火痕迹!而最关键的是——

那沉闷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嗡嗡”共振声,消失了!

车架传递到刘天源掌心的那种令人心悸的震颤感,也消失了!整个车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重新变得稳固而沉默,只有沙漠的热风掠过金属表面发出的微弱呜咽。

姜雪拄着刀,喘息着。她抬起流血的手腕,随意地用沾满沙尘和油污的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溅上的沙粒,看都没看自己崩裂的虎口。她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投向那颗顽固的螺栓。

这一次,她重新捡起地上那柄套口崩坏的十字扳手,走到螺栓前。她甚至没有用最大的力气,只是将扳手重新卡好,然后,腰背发力,手臂沉稳地一送——

咔哒。

一声轻响。

那颗之前如同焊死的巨大螺栓,在松动剂和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记“重锤”冲击下,内部的锈蚀和应力结构被彻底破坏,此刻竟应声松动了!

姜雪面无表情,手腕沉稳地转动扳手。

吱呀…吱呀…

螺栓被一圈圈地拧开,发出艰涩但顺畅的旋转声。

当螺栓被完全卸下,姜雪小心地将它放在一旁。她再次拿起扳手,开始拆卸连接轴承外壳的几颗相对较小的固定螺丝。这一次,顺利得不可思议。螺丝被一一卸下。

她用小撬棍小心地撬开轴承外壳的金属盖板。一股混合着高温焦糊味和金属磨损碎屑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只见轴承内部的滚珠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泽,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和麻点,几颗滚珠甚至出现了微小的变形,保持架也扭曲开裂。大量的金属碎屑和磨损下来的粉末,如同黑色的沙砾,堆积在轴承沟槽里。

“轴承报废了。”姜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她扔掉撬棍,迅速打开娜塔莎递过来的备用轴承金属盒。里面是几颗闪动着崭新金属光泽的滚珠轴承,浸泡在透明的防锈油脂中。

她动作麻利地清理掉旧轴承的残骸和污垢,用油布仔细擦拭安装面,确保没有一丝碎屑残留。然后,她戴上干净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一颗全新的、涂满润滑脂的轴承压入轴承座。

金属与金属紧密嵌合,发出令人安心的轻微“咔哒”声。她盖上轴承盖板,将几颗固定螺丝按照特定的顺序和扭矩,一圈圈地拧紧。

最后,她重新装上那颗巨大的连接螺栓,用扳手稳稳地、一圈圈地将其紧固到位。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稳定,仿佛刚才那疯狂的一刀从未发生。

做完这一切,姜雪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她站起身,身体因为脱力和高度紧张后的松懈而微微晃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在流血、沾满油污和沙砾的双手,随意地在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猎杀装上擦了擦,然后走向摩托侧箱,翻找消毒水和绷带。

刘天源依旧撑着车身,但身体已经不再颤抖。车架传来的那种令人心悸的共振感彻底消失了。他看着姜雪沉默地处理着自己崩裂的虎口,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的手。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沾满污迹却依旧挺直的背影,那背影在无垠的沙海中,显得异常瘦削,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

娜塔莎呆呆地看着姜雪熟练地给自己包扎,又看看车架上那个崭新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备用轴承,再看看车架主梁上那个被环首刀砸出的、带着淬火痕迹的清晰凹坑。

巨大的冲击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的沙尘,留下道道泥痕。

沙漠的风,不知何时变得温柔了一些,卷起细碎的沙粒,轻轻拍打在冰冷的金属车身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