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斌的后背抵在员工通道的防火门上，听着安保人员的脚步声渐远，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从出门到现在不过四十分钟，掌心却已经沁出薄汗——
林氏和世纪能源争夺的新能源产业园项目，下周就要签最终协议，周特助这个林诗思堂兄安插在家族企业的钉子，此刻出现在竞对楼下，绝不是巧合。
叮——
裤袋里的震动让他神经一绷，是私家侦探老陈的语音。
他快步闪进安全楼梯间，按下播放键，老陈沙哑的嗓音混着电流声钻出来：小苏，查着了。
周特助上午见了世纪能源法务部的人，我偷拍到他们交换的文件照片，初步看是针对林氏的合作合同漏洞清单。
苏斌的指节捏得发白。
林诗思接手林氏三年，好不容易把濒临破产的家族企业拉回正轨，这个新能源项目是翻身关键——
若合作方被世纪能源挑唆，抓住合同里的隐蔽条款发难，林氏不仅要赔违约金，信誉更会崩盘。
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又掐灭，转身往楼下跑。
电梯上不去，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像一串催促的警告。
跑到一楼时，前台小姐正低头整理访客登记簿，他扫了眼她工牌上的李娜，突然想起上周帮林诗思送文件时，这姑娘提过父亲住院需要护工。
李小姐。他压着气笑，从口袋里摸出张名片递过去，上次听你说令尊在市三院，我有个朋友是护工队队长，需要的话...
李娜的睫毛颤了颤，抬眼时眼底有光：真的？
我爸这两天总说护工手重......
我让朋友今晚就去换班。苏斌把手机里存的护工队联系方式调出来，不过现在，能帮我查下今天下午三点在28楼会议室的合作会，都有哪些人参加吗？
李娜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蓝光映得她鼻尖发亮：
是林氏集团和中源能源的预备会议......等等，系统显示中源的代表临时换成了法务总监张总？
她猛地抬头，说道：可林总上周确认的是中源董事长的特别助理！
苏斌的太阳穴突突跳。
中源法务总监以挑刺闻名，临时换人，分明是要借审查合同为由挑毛病。
他道了谢，转身冲进电梯——刚才和李娜闲聊时，他瞥见她胸前的工牌挂绳上挂着访客卡，趁她敲键盘时用手机拍了卡面，现在用照片里的卡号，电梯叮地开了28楼。
林诗思正在客厅煮姜茶，青瓷壶嘴飘着白雾。
她盯着墙上的挂钟，分针刚划过五，玄关就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苏斌的外套搭在臂弯，额角还沾着汗，却先把热可可塞进她手里：师母，喝这个。
查到了？林诗思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突然想起他高中时总在她办公室蹭热可可，说师母泡的比食堂香十倍。
中源临时换了法务总监。苏斌把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是老陈偷拍的合同漏洞清单，他们准备抓咱们在设备交付时间上的模糊条款，说林氏拖延工期，索赔三千万。
林诗思的指甲掐进杯沿，杯底在茶几上磕出轻响：原合同里设备交付写的是项目启动后六个月内，但中源的新能源产业园要赶在年底前验收......
所以世纪能源给他们递话，说林氏根本完不成。苏斌坐下来，膝盖抵着她的，师母，我让王律师连夜审合同，明天上午十点，我去中源见张总监。
太冒险了。林诗思握住他手背，张总监是出了名的难搞......
但他更看重利益。苏斌抽出手，在茶几上铺开合同副本，用红笔圈出可协商调整交付时间的补充条款，我们可以主动提出提前一个月交付，附加三个月的设备免费维护。
中源要的是政绩，只要项目能按时验收，他们不会真跟钱过不去。
深夜的律师事务所里，王律师的老花镜滑到鼻尖，面前堆着七八个合同副本。
他捏着放大镜的手顿住：小苏，这里有问题——原合同里不可抗力的定义范围，世纪能源可能会引导中源解读成包括供应商产能不足，但林氏的供应商是签了独家协议的......
王叔，辛苦您把所有可能被曲解的条款都标红，再写份逐条说明。苏斌把保温桶推过去，我让师母煮了粥，您垫垫肚子。
王律师抬头，看见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三年前在法庭上，林诗思被堂兄诬告挪用公款时，也是这双眼睛，熬了七个通宵翻旧账，找出堂兄转移资产的证据。
他推了推眼镜：明早八点，我带着报告去你家。
次日上午九点五十八分，苏斌站在中源大厦32楼的电梯间，西装口袋里装着王律师连夜做的《合同风险及应对方案》。
他对着玻璃幕墙理了理领带，看见倒影里的自己，忽然想起林诗思今早帮他系领带时说的话：小斌，你现在像极了当年在董事会上力挽狂澜的你师父。
张总监的办公室飘着檀香味，他坐在真皮转椅上，指尖敲着林氏的合同：苏先生，贵司的交付时间......
张总，这是我们重新拟定的补充协议。苏斌把文件推过去，林氏承诺项目启动后五个月内完成设备交付，若逾期一日，愿按日赔付合同总额的千分之一。
同时，我们联系了三家备用供应商，资质证明都附在后面。
张总监的眉毛挑了挑，翻开补充协议：千分之一？
这比原合同的违约金高了三倍。
因为我们有信心。苏斌从文件夹里抽出供应商的独家协议复印件，这是我们和宏盛机械的十年独家合作合同，他们的产能足够支撑三个产业园项目。
他又递上一份检测报告，这是设备的提前检测数据，比行业标准高出15%。
张总监的手指在文件上慢慢移动，突然抬头：听说世纪能源承诺给中源更低的设备单价？
但他们的设备能耗比林氏高20%。苏斌早有准备，中源要建的是绿色示范园区，能耗超标会影响政府补贴——据我所知，那笔补贴是设备差价的五倍。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檀香燃烧的噼啪声。
张总监忽然笑了，起身伸手：苏先生，我见过太多耍嘴皮子的，像你这样把底牌摊开的，少见。
苏斌握住那只手，掌心沁着薄汗，后背却松快下来：合作愉快。
下午三点，林诗思在董事长办公室接到中源的确认电话。
她放下手机时，窗外的阳光正透过百叶窗，在桌上投下金色的格子。
秘书敲门进来：林总，苏先生让我把这个给您。
是杯温热的热可可，杯底压着张便签，字迹潦草却有力：师母，今晚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她捏着便签笑，手机却在这时震动。
老陈的消息弹出来：世纪能源联系了新能源技术评估协会的几位专家，明天要开产品研讨会。
林诗思的笑意顿住，抬头看向窗外——大厦楼下，苏斌正站在银杏树下打电话，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里面藏蓝的衬衫。
他抬头时似乎感觉到了视线，仰起脸对她笑，阳光落在他眼底，亮得像团火。
她低头回复老陈：盯着，把专家名单和过往言论整理好。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又补了句：别让小斌知道。
但她不知道的是，苏斌挂完电话，正低头翻看着另一条消息——来自张总的：查到了，世纪能源买通了评估协会的人，准备在研讨会上说林氏设备不达标。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望着楼上那扇亮着光的窗户，嘴角勾出抹淡笑。
风卷着银杏叶落在肩头，他伸手拂开，转身往停车场走——今晚要吃糖醋排骨，师母的手艺，可不能迟到。
至于明天的研讨会......
他摸出烟盒，又放回去。有些硬仗，得留着清醒的头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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