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斌的拇指在照片背面的红笔字迹上反复摩挲,指腹能清晰触到纸张被用力划过时的凹陷。
窗外的银杏叶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极了上辈子暴雨夜中,那些追债人砸在林诗思车玻璃上的石子。
小斌?林诗思的声音裹着糖醋排骨的甜香飘过来。
他抬头,正撞进她温软的目光里——她端着保温桶的手悬在半空,青瓷碗沿还凝着层细密的水珠,在看什么?
苏斌迅速把照片塞进抽屉,锁头转动的咔嗒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他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却瞥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围裙边角,藏蓝围裙上的草莓图案被扯得有些变形。师母煮的排骨太香,走神了。
他夹起一块肉,骨头在瓷碗里发出轻响,对了,今天下午客服部说中源追加订单,您猜陈墨怎么说?
林诗思的指尖在桌沿点了点,动作轻得像蝴蝶振翅。
她舀了勺汤递给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小斌总说我像您大学时的师母,可我记得......她忽然顿住,端起马克杯抿了口茶,杯底的便签在她掌心压出浅痕,你以前不爱喝汤的。
苏斌的筷子悬在半空。
上辈子林诗思总在他发烧时煮排骨藕汤,说这是她丈夫教的——那个从未露过面的男人,只在她手机屏保里是张模糊的侧脸。
他盯着她杯底的便签,那是上午开会时他亲手贴的设备检测数据需复核,此刻边缘被泡得有些发皱,像被反复摩挲过。
叮。手机震动。
苏斌扫了眼消息,是私家侦探老周发来的定位:废弃工厂仓库,有发现。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骨碟里的排骨渣堆成小山:师母,我晚上要去见个客户。
林诗思的汤勺当地磕在碗沿。
她抬头时眼底浮起层薄雾,却笑得温和: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指尖在他喉结处顿了顿,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别硬撑。
苏斌出公司时,银杏叶正扑簌簌砸在肩头。
老周的车停在巷口,车窗摇下条缝,飘出股烟草混着松节油的味道——那是他验指纹时常用的溶剂。照片背面的红墨水是特殊配方,掺了荧光剂。
老周晃了晃证物袋,里面装着被他剪下的纸片,邮戳显示三天前从城南废弃印刷厂寄出,监控拍到寄件人戴鸭舌帽,身高一米七五左右。
还有呢?苏斌盯着老周布满血丝的眼睛——这行老江湖熬了通宵。
老周从后座摸出个塑料袋,里面是半张皱巴巴的收据:
印刷厂隔壁废品站的老张头说,三天前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在附近转悠,往邮筒塞东西前,在墙根蹲了半小时。
他点燃根烟,火星在暮色里明灭,老张头今早被人砸了窗户,玻璃碴子上粘着黑夹克的纤维。
苏斌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摸出张黑卡拍在老周膝头:加钱,找到那个老张头。
废弃印刷厂的铁门锈得厉害,推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尖叫。
老张头缩在堆破纸箱后面,灰白的头发沾着蛛网,见有人来,整个人往墙角又挪了挪,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警惕: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您昨天被砸窗户的人,是不是问过您有没有看到寄信的人?苏斌蹲下来,和他平视。
风从破窗户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碎报纸,上面林氏集团的标题被吹到老张头脚边。
老张头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抓住苏斌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伙人有枪!
前儿个我听见他们说......说什么林太太的旧账该清了......他哆嗦着从裤兜掏出个塑料布包的纸团,展开是张泛黄的合照——穿白大褂的男人搂着林诗思,胸前的工牌写着世纪能源研发部陈默。
苏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辈子林诗思从未提过丈夫的名字,只说他走得早。
照片里男人的眉眼和林晓萱有七分相似,而林晓萱......他猛地想起今早林诗思办公室飘出的橙花香——那是林晓萱常用的护手霜味道,母女俩从不在外人前提起的秘密,此刻在霉味弥漫的仓库里撕开道口子。
他们还说......老张头突然捂住嘴,眼神惊恐地看向仓库门口。
苏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他接起电话,对面只有电流杂音,接着传来道压着喉音的男声:苏先生玩得开心?
再查下去,你师母的糖醋排骨,怕是要变成孟婆汤了。
喂!苏斌冲向门口,只看见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车牌用泥抹得严严实实。
他转身时,老张头已经瘫在纸箱堆里,手里还攥着那张合照——照片上陈默的脸被指甲抠出道深痕,像被谁恨了许多年。
暮色漫进仓库,苏斌摸出打火机点燃照片边缘。
火光里,他想起今早林诗思掀开保温桶时,手腕内侧有道淡粉色的疤痕——上辈子他替她挡酒时,也见过同样的烫伤,当时她说是煮排骨时不小心。
现在他终于明白,有些伤口,从来不是汤锅里的沸水能烫出来的。
手机在掌心发烫,他按下林诗思的号码。
铃声响到第三声时,那边接起,背景音是林氏研发部的喧哗:小斌?
客户谈完了?
师母,苏斌望着照片化作灰烬,声音轻得像叹息,今晚的糖醋排骨,多煮点。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苏斌听见林诗思说好,尾音却有些发颤,像片被风卷起来的银杏叶,飘在即将落雨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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