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厂的工人们听完了陈岩石的话。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如同平静的油锅里被狠狠砸进了一块冰！
瞬间炸裂！
整个厂区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引爆了！
“什么？！”
一个满手油污的老工人猛地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合同工？！”
“这跟以前那些私人老板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明摆着要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踢出去吗！”
“他赵立春凭什么！”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还有那个自主经营？说得好听！”
另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汉子呸了一口。
“让我们自己搞经营？我们大字不识几个，就知道拧螺丝、看机床，懂个屁的经营！”
“这不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
“厂子要是亏了，我们喝西北风去？”
“那个百分之五的净利润，更是虚无缥缈！”
有人尖锐地喊道。
“能挣到钱才是真的！挣不到，别说百分之五，百分之五十都没用！”
“赵市长这是在给我们画大饼充饥！谁不会说漂亮话？”
人群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了。
相比之下，陈岩石之前透露的那个“内部消息”就显得实在多了。
跟着陈老的计划走，虽然过程可能曲折，但最终的目标是让工人们拿到实实在在的股份。
成为工厂真正的主人。
一个是在天上画饼，随时可能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一个是脚踏实地，虽然慢，但看得见摸得着未来的希望。
这道选择题，对这些朴实的工人们来说，一点都不难。
他们的怒火被陈岩石的话语精准地引向了新来的市长赵立春。
就像一堆干柴，只需要一颗火星，便能熊熊燃烧。
“陈老，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不能让那个赵立春乱来！”
“这厂子是我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凭什么他一来就要砸我们的饭碗！”
“对！抵制他！坚决抵制赵立春接手大风厂！”
工人们纷纷围向陈岩石，七嘴八舌地表达着他们的激愤。
他们看向陈岩石的眼神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在他们心中，这位刚正不阿的老领导，就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最后的依靠。
有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在背后撑腰，他们就有了底气。
管他什么市长不市长。
谁敢动他们的活路，他们就跟谁拼命！
他们只知道，要吃饭，要活下去！
……
与此同时，市政府办公室内。
气氛却截然不同。
赵立春将那份凝聚了他诸多心血的《坚持改革开放，进一步推进国有体制企业改革》计划书，递给了高育良。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逐字逐句地看着。
他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逐渐转为惊讶，再到难以置信的震动，最后定格在深深的敬佩之上。
这份计划书，逻辑严密，数据详实，眼光长远。
其中对于国有企业积弊的剖析，鞭辟入里。
提出的改革思路，更是大胆创新，却又步步为营，考虑周详。
“赵市长……”
高育良放下计划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您对改革的理解……竟然如此深刻！如此具有前瞻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懂行”了。
这是站在时代前沿的战略眼光！
高育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自认在理论研究上有些心得，一直以来，他对激进的改革是持保守态度的。
他更倾向于稳妥，渐进。
可现在，看着赵立春这份详尽、大胆、又充满可行性的计划。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保守”产生了怀疑。
那些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理论，在这样雷厉风行、直指核心的改革派魄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或许，自己真的有些故步自封了？
京州的现状，大风厂的困境，无一不在说明着一件事。
改革。
已经不是要不要做的问题。
而是必须做，并且刻不容缓！
高育良看着赵立春年轻却沉稳的面庞，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渴望能亲身参与到这场波澜壮阔的改革之中。
渴望能在这个充满魄力和远见的领导麾下，为这座城市，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
这或许是他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真正做一番事业的机会！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
赵立春的秘书打来的。
简短几句，汇报了刚刚发生在大风厂的事情。
陈岩石去了。
工人们情绪激动。
矛头直指新市长。
听完汇报，赵立春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意料之中。
这才是他所了解的陈岩石。
一个永远把工人利益放在第一位，甚至不惜为此冲撞规则的老同志。
虽然方式有些偏激，但其本心，赵立春是理解的。
他放下电话，看向旁边若有所思的高育良。
“育良。”
赵立春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走吧。”
“现在，教你从政的第一课。”
“如何处理突发事件。”
高育良猛地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和决心。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
大风厂。
厂区门口。
气氛剑拔弩张。
黑压压的人群聚集着，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工人们自发拉起了几条刺眼的横幅。
白布黑字，写满了他们的诉求和愤怒。
“坚决抵制赵市长接手大风厂！”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
“我们要股份！不要合同工！”
每一张脸上，都混合着焦虑、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决绝。
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的气息。
工人们的呐喊声、议论声、咒骂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每一个接近这里的人的耳膜。
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厂区外道路的尽头。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又像是在宣告着他们的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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