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禁闭室里的心跳与地下的脉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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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亚姆是被粗暴地扔进禁闭室的。

冰冷、坚硬的水泥地撞击着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昏沉的意识,将他从黑暗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他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踩烂的虫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灼痛和喉咙深处浓重的血腥味。断裂的肋骨摩擦着,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带来钻心的折磨。

禁闭室很小,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那是浓重的铁锈味、陈年油污的酸腐气、排泄物的臊臭、以及一种更深的、如同内脏腐烂般的甜腥气味混合发酵后的产物,几乎令人窒息。唯一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被死死关上,巨大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门上只有一个狭小的、镶嵌着粗铁条的窥视窗,透进一丝来自走廊的、昏黄摇曳的煤气灯光,勉强勾勒出室内令人绝望的轮廓。

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冰冷刺骨,凝结着大颗大颗、油腻腻的水珠,像冰冷的汗珠。角落里堆着一些辨不清原貌的破烂杂物,散发着霉味。地面上残留着深褐色的污渍,不知是干涸的血迹还是别的什么秽物,踩上去粘腻湿滑。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寒意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他单薄破烂的工装,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最后一点热量。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左手,依旧死死地攥着。掌心被那枚冰冷的黄铜哨子硌得生疼,尖锐的棱角几乎要嵌入皮肉。这是他与外界那疯狂现实唯一的、脆弱的联系,也是他仅存的、无法理解的依仗。

就在他试图挪动身体,寻找一个稍微不那么痛苦的姿势时,那声音又来了。

不是来自脑海,而是来自……墙壁。

“嗡……”

极其低沉、细微的嗡鸣,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冰冷震颤感。它并非持续不断,而是一种缓慢的、如同沉睡巨兽呼吸般的节奏。嗡……嗡……嗡……每一次震颤,都让冰冷的水泥墙壁似乎也跟着微微共鸣,将那股冰冷的波动传递到他紧贴地面的身体上。

利亚姆的呼吸瞬间屏住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艰难地抬起头,循着那微弱嗡鸣的来源看去——声音似乎来自墙角与地面相接的地方。借着门缝透入的昏黄光线,他死死盯住那片区域。

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粗糙的水泥和深褐色的污渍。

但渐渐地,随着他专注的凝视,一种诡异的变化在他眼前显现。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在墙角那片冰冷、死寂的水泥表面之下,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暗金色纹路正若隐若现!它们极其纤细,比头发丝还要细,以一种违背几何规律的、扭曲盘绕的方式延伸着,仿佛某种活物的毛细血管网络被封印在了水泥之中。这些暗金纹路伴随着那低沉嗡鸣的节奏,极其微弱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非生命的、冰冷的“活力”感。仿佛这间囚禁他的水泥盒子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沉睡的、被强行嵌入钢铁躯壳的活体器官!

“束缚……”

“冰冷……”

“渴望……压力……”

“传导……能量……”

断断续续的、冰冷的意念碎片,如同细小的冰锥,直接刺入利亚姆的意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呻吟,而是更“清晰”的、关于这间禁闭室“状态”的描述。这些意念碎片直接来源于那些搏动的暗金纹路,来源于构成这间囚笼的冰冷水泥和更深处的……金属骨骼!

他手中的铜哨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无声的回应,将那些冰冷的意念“翻译”得更加“可理解”了一分。这并非安慰,而是更深层次的恐怖——这枚哨子,正在加深他与这个“活”过来的钢铁世界的联系!他正在被这个世界同化!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禁闭室门外。

钥匙在锁孔里粗暴地转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嘎吱——”

铁门被猛地拉开。

道森那秃鹫般的身影堵在门口,昏黄的灯光从他身后投下,将他本就阴鸷的脸庞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只留下那双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他手里提着一盏亮度更高的提灯,刺眼的光线瞬间充满了狭小的禁闭室,让利亚姆下意识地眯起了肿胀的眼睛。

道森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沉重的铁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和那墙壁深处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的背景音。他将提灯放在地上,昏黄的光圈照亮了利亚姆蜷缩的身影和道森那双沾满泥污的包铁皮靴。

“哈特,”道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他慢慢蹲下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刮骨钢刀,在利亚姆身上扫视,最后牢牢锁定在他紧握的左手上,“命真硬。锅炉都炸不死你。”

利亚姆没有回答,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试图用沉默作为最后的壁垒。他能感觉到自己左手的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能清晰地“听”到,在道森靠近的瞬间,墙角那些暗金纹路的搏动似乎……加快了一丝?仿佛这个监工的到来,给这个沉睡的“器官”注入了一丝让它“兴奋”的能量?

“爆炸前,”道森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逼迫感,他凑近了一些,那股混合着劣质烟草和汗臭的浓烈体味扑面而来,“你在B-7号压力阀那里……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利亚姆的眼睛,试图从中挖掘出任何一丝恐惧或动摇的痕迹。“告诉我,那些指针……那些仪表盘……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利亚姆的心猛地一沉。道森果然知道些什么!他不仅知道压力阀异常,他甚至知道那异常背后隐藏的东西!那些浮现的符文,那些非人的低语……他口中的“不一样”,指的就是那些亵渎的、通往深渊的征兆!

“没……没什么……”利亚姆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恐惧而断断续续,“压力……太高了……我……我去泄压……”

“泄压?”道森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泄压轮纹丝不动,对吧?”他猛地伸出手,那粗糙、布满老茧、如同铁钳般的手指,狠狠地攥住了利亚姆受伤的右臂!

“呃啊——!”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利亚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断裂的骨头在粗暴的挤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眼前瞬间被黑暗和金星占据。

“纹丝不动!”道森的脸因暴戾而扭曲,唾沫星子喷溅在利亚姆脸上,“因为那根本不是简单的压力过高!那是‘校准’!是‘唤醒’!是通往更高‘效率’的必要步骤!你这该死的蠢货!你毁了它!你毁了宝贵的‘节点’!”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和……一种利亚姆无法理解的、对某种“仪式”被打断的狂躁。

“而你!”道森的手劲再次加大,利亚姆几乎能听到自己臂骨不堪重负的呻吟,“你这个本该被清除掉的意外因素!居然活下来了!还从废墟里……捡到了‘东西’!”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刺向利亚姆死死攥紧的左手,“松开!把你手里那该死的玩意儿给我!”

剧痛和死亡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利亚姆淹没。理智在尖叫着屈服,只要松开手,或许就能结束这痛苦……

但就在道森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紧握的左手时——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金属腥气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墙壁深处那些搏动的暗金纹路中爆发出来,顺着铜哨的“通道”,狠狠冲进了利亚姆的意识!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意念碎片!

是画面!是声音!是感觉!

他“看”到了——就在这间禁闭室正下方的深处,那为整个工厂区提供动力的巨大主蒸汽管道!它如同一条在黑暗中沉睡的钢铁巨蟒,冰冷的金属管壁上,此刻正有无数的、与墙角纹路同源的暗金色“血管”在疯狂地搏动、蔓延!这些搏动的血管网络,正贪婪地汲取着从禁闭室墙壁传导下来的……某种能量?不!是情绪!是道森此刻那暴戾、愤怒、充满破坏欲的极端情绪!

他“听”到了——不再是嗡鸣,而是巨大的、如同心脏泵血般的沉重搏动声!咚!咚!咚!每一声都仿佛敲击在城市的基石上,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伴随着这沉重搏动的,是无数金属扭曲拉伸的尖锐呻吟、蒸汽在高压下狂暴冲撞的嘶吼、还有……一种非人的、饱含饥渴与恶意的低语,如同亿万生锈的齿轮在深渊中相互摩擦!

他“感觉”到了——下方那巨大的钢铁管道内部,恐怖的压力正在疯狂积聚!灼热的、带着硫磺与血腥混合恶臭的蒸汽,如同被囚禁的远古凶兽,在那些搏动“血管”的引导下,正狂暴地冲击着管壁上某个特定的、结构薄弱的点!那个点的位置……那个点的位置……利亚姆的意识瞬间锁定了它——就在工厂三号熔炉的正下方!

“不……不……”利亚姆在剧痛和这恐怖感知的双重冲击下,发出了绝望的呓语。三号熔炉!比利!他们要把比利拖去那里做“活性润滑剂”!而下面……下面那被道森情绪“喂养”的、失控的管道力量,正在冲击的薄弱点,其爆发的方向……

“松开!!”道森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咆哮着,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如同鹰爪般抓向利亚姆紧握的左手!

就在道森的手指即将碰到利亚姆左手皮肤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猛然爆发!

不是来自禁闭室,而是来自工厂的深处,来自脚下的大地!

整个禁闭室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摇晃了一下!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冰冷的水泥地面剧烈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道森猝不及防,被这剧烈的震动晃得一个趔趄,抓住利亚姆右臂的手不由得松开了几分。

利亚姆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看”到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下方那巨大的主蒸汽管道上,那个被恐怖压力冲击的结构薄弱点,猛地撕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积蓄到极限的、带着毁灭性能量的高温高压蒸汽,如同挣脱囚笼的熔岩巨龙,裹挟着碎裂的金属片和沸腾的冷凝水,朝着预设的方向——三号熔炉及其附属区域——狂暴喷涌而出!

“轰隆隆——!!!”

紧随其后的,是惊天动地的连环爆炸声和金属被强行撕裂扭曲的、令人牙酸的尖啸!声音隔着厚厚的墙壁和地面传来,依旧震耳欲聋!整个工厂仿佛都在痛苦地呻吟、颤抖!

“什么?!”道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是一种计划被打乱、超出掌控的惊怒。他猛地松开利亚姆,直起身,惊疑不定地看向门外,仿佛要穿透墙壁看到爆炸的源头。“该死!节点失控?!能量反噬?!”他失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恐惧?对那被他利用却又失控的深渊力量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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