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眉峰更紧。
市政府关于成立城市更新工作专班的通知在屏幕上明晃晃地亮着，他拇指摩挲着手机边缘，目光却穿过玻璃落在茶水间方向——刚才那束照在陈正国脸上的光，此刻正斜斜铺在墙上，像道未干的金漆。
“刘主任，来我办公室。”他挂断秘书电话时，指节在桌面叩出轻响。
十分钟后，刘伟推开门，衬衫领口的风机扣系得一丝不苟：“陈区，您找我？”
陈刚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指尖点了点“工作专班”四个字：“市里要各区派分管副区长牵头，我领这个任务。”他抬眼时目光灼灼，“但专班不是空架子，得有能干事的人。我想调陈正国进来。”
刘伟的茶杯刚举到嘴边，闻言顿住。
茶水在杯口晃出小圈涟漪，倒映着他微怔的眼：“小陈？”他想起办公室里那摞被翻得卷边的文件，想起上次调研时陈正国蹲在积水里给老人搬椅子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您眼光准，这孩子确实是块好料。”
“舍不得？”陈刚笑了，指节敲了敲桌角，“我这是给你培养后备干部。等他在专班磨两年，回来能挑更重的担子。”
刘伟放下杯子时，杯底与木桌碰出清脆的响。
他起身时西装裤线绷得笔直：“我这就去叫他。”
陈正国推开刘伟办公室门时，后颈还沾着方才整理档案时蹭的薄汗。
门内飘来茉莉花茶的香气，他看见刘伟正从抽屉里拿文件，抬头时主任眼里带着种他熟悉的、当年送他去党校学习时的温和：“坐。”
牛皮纸袋“唰”地摊开在他面前，封皮上“江州市城市更新工作专班”几个字刺得他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这个专班成立时，他还在为科长顶雷写检查；今生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陈正国”三个字上投下细碎光斑——那是调令上他的名字。
“陈区特意点的你。”刘伟端起茶杯，杯壁上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他说你眼里有火，像二十年前的自己。”
陈正国喉头发紧。
前世在看守所的霉味里，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抓住这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此刻调令上的红章还带着油墨香，他指尖轻轻抚过，想起重生那晚在出租屋墙上画的时间线——城市更新专班正是他计划里“破局”的关键节点。
“刘主任……”他抬头时眼眶微热，“我一定不辜负您和陈区的信任。”
刘伟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力道沉得像块压舱石：“记住，别被那些歪风带偏了。该说的话直说，该碰的硬茬子别躲。”他顿了顿，又笑，“对了，你抽屉里那盒茶叶，是我上次去杭州带的，带走吧——专班那边茶缸子可没我这儿的讲究。”
消息像长了翅膀。
陈正国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时，李娜红着眼眶帮他理文件：“陈科，我们会想你的……”赵芳把刚洗好的马克杯塞进他纸箱，蝴蝶发卡在发间乱颤：“下次调研带我去专班啊！”
只有李明的办公室门紧闭着。
陈正国经过时，听见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像是马克杯砸在桌上。
他脚步微顿，想起前世这个总爱端着“先进工作者”杯子的副主任，后来为了争秘书长位置，把本该他负责的项目数据改得一塌糊涂。
“小陈。”刘伟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车在楼下等你。”
陈正国应了声，转身时正看见李明办公室的门“吱呀”开了条缝。
副主任的身影在阴影里，镜片反着光，看不出表情。
专班办公室在区政府大楼三楼最东头。
陈正国第一天报到时，推开虚掩的门，正撞上陈刚低头看表：“来得正好。”他指了指长桌旁的空位，“今天开第一次碰头会，每个人交份老旧小区改造优化方案。”
会议室里坐着六个人，有区住建局的老周，街道办的王主任，还有两个面生的年轻干部。
老周翻着笔记本直皱眉：“陈区，这方案的调研数据支撑吧？我这两天……”
“不用等。”陈刚打断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陈正国身上，“有人已经准备好了。”
陈正国打开文件袋时，纸页发出清脆的响。
他听见旁边王主任小声嘀咕“新来的这么急”，却看见陈刚的指尖在桌沿轻叩——那是前世他在常委会上力推科技园区时，市长同款的期待动作。
“我的方案分三部分。”他站起来，目光扫过投影仪上的大纲，“资金监管引入第三方审计，施工流程按‘先地下后地上’重新排期，居民反馈设24小时热线。”
他翻到第二页，“创新点有两个：一是试点智能管理系统，用物联网监测水管堵塞、电梯故障；二是共享养老设施——改造时预留空间，让相邻三个小区共用日间照料中心。”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声。
老周的笔停在半空，王主任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陈刚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桌面：“老周，你上次说幸福里小区水管总堵，这系统能不能解决？”
“能！”老周一拍大腿，“要是能实时监测水压，早发现早修，居民投诉能少一半！”
王主任推了推眼镜：“共享养老设施……这得和民政局协调吧？”
“我查过，市里面有文件支持社区资源整合。”陈正国翻开第三页，“具体协调方案附在后面。”
陈刚的目光扫过整份方案，最后停在“智能管理系统”几个字上。
他抬头时眼里有光：“就按这个来。老周负责对接科技局，王主任联系民政局，小陈……”他顿了顿，声音沉稳有力，“你牵头，下周开现场会。”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陈正国坐下时，掌心还带着刚才翻文件时的温度。
他望着窗外飘着的白云，想起前世此刻自己正蹲在看守所的水泥地上，指甲缝里全是墙皮——而今生的阳光，正透过玻璃窗，在他的方案上镀了层金边。
接下来的两天，陈正国全身心投入到专班工作的前期准备中，与老周、王主任等人多次沟通协调，为下周的现场会做着精心的筹备。
第三天清晨，陈正国刚走进专班办公室，就看见自己桌上躺着个牛皮信封。
信封没有落款，拆开来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李明在咖啡厅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碰杯，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昨夜十点。
他指尖微顿，抬头望向窗外。
区政府大院里，梧桐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远处低声说：有些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