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国推开专班办公室的门时，空调的冷风裹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他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就见陈刚的秘书小王探出头：“陈哥，陈主任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说是《老旧小区改造试点总结》的事儿。”
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这个时候，他还在给副主任李明当“隐形笔杆子”，所有心血都被李明署上名字报给领导。
今生陈刚亲自点名让他执笔，这分量……陈正国捏了捏公文包带，指节发白。
陈刚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老领导正伏案翻着一沓文件，抬头时眼角的皱纹堆成笑纹：“正国，下周市住建局要来调研，这份总结要当汇报核心材料。”
他抽出一份文件推过来，“我看过你上次的方案，逻辑清晰、接地气，这次要把试点的成效、问题，还有下一步怎么深化，都写透。”
陈正国接过文件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折痕——是陈刚反复翻阅留下的。
他喉结动了动：“主任放心，我今晚就理大纲。”
“别急，资料室的原始档案都给你调了。”陈刚敲了敲桌角，“对了，李明昨天还跟我说，你是咱们办公室最会抓重点的笔杆子。”
出了办公室，陈正国脚步顿了顿。
李明？
那个总把“年轻人要多学习”挂在嘴边，却总在他起草的文件里删改关键数据的副主任？
前世他被污蔑泄密时，第一个跳出来举证的就是李明。
“陈哥恭喜啊！”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走廊尽头飘来。
张强抱着一摞文件靠在墙上，嘴角扯出半分笑，“能给市领导写汇报材料，这得是要提拔的架势吧？”
陈正国扫过他怀里东倒西歪的文件——《2022年财政拨款明细表》的封皮露了一角，和他昨天在资料室查的版本不太一样。
“借过。”他没接话，径直往办公室走。
背后传来张强的嗤笑：“装什么清高，等你稿子出了错，看陈主任还护不护你！”
下午三点，专班办公室只剩陈正国一人。
他摊开从资料室调来的二十多份档案，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
当翻到《试点小区财政拨款明细表》时，笔尖突然顿住——这份表的字体是仿宋 GB2312，可其他财政文件都是方正小标宋；表格边框是单实线，而区财政局统一要求的是双波浪线。
更关键的是，幸福里小区的管道改造拨款写着 120万。
前世他记得，因为那年雨季提前，实际拨款追加到了 150万，这表格上的数字，分明是 2021年的旧数据。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刮得沙沙响。
陈正国摸出手机，给陈梅发了条消息：“能帮我去档案馆调一份 2023年试点小区的正式拨款备案表吗？就说我核对数据用。”
十分钟后，陈梅抱着档案袋冲进办公室，额角还挂着汗：“找到了！财政局上个月刚归档的，你看——”她抽出一张盖着红章的表格，“幸福里是 150万，和你手里这份差了 30万。”
陈正国盯着两份表格，指节捏得泛白。
是谁把旧表塞进他的资料里？
他想起今早张强撞他时“不小心”洒落的文件，想起李明早上路过他工位时似有若无的注视。
陈正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决定先与陈刚私下沟通此事。
他来到陈刚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
“主任，我发现这次资料里的财政拨款数据可能有问题。”陈正国神色凝重地说道，然后将两份表格递给陈刚，详细说明了字体、边框以及数据与实际情况不符等问题。
陈刚听完后，眉头紧锁，认真查看了表格，说道：“这可不是小事，如果汇报出去会造成严重后果。你有什么想法？”
“我怀疑有人故意把旧数据混进材料，想误导汇报。我已经找到了档案馆的备案表作为证据，还会继续调查清楚。”陈正国坚定地说。
陈刚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正国，你先回去继续整理资料，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
陈正国回到办公室，利用下午和晚上的时间，仔细核对每一组数据，精心整理汇报思路，将需要阐述的要点一一记录下来，还准备了详细的数据对比资料和可能出现的问题应对方案。
次日清晨，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半屋子人。
陈刚踩着点进来，目光扫过陈正国面前摞得整整齐齐的材料：“开始吧。”
“本次试点总结，我整理了三组核心数据。”陈正国翻开文件夹，“首先是财政拨款——”他举起两份表格，“这是我手边的汇总表，这是档案馆调取的备案表。”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
张强的椅子“吱呀”一声往后滑了半寸，脖颈瞬间涨红。
“有人把 2021年的旧数据混进了材料。”陈正国声音平静，目光却扫过角落的李明，“如果按错误数据汇报，不仅会误导市领导，更会影响后续资金申请。”
陈刚的茶杯“砰”地落在桌上：“谁干的？”
“是……是我受李明指使！”张强猛地站起来，额头的汗滴砸在桌上，“我昨天按照他的要求，在你工位翻找机会，把旧表夹进去了……”
“证据呢？”李明强装镇定。
陈正国掏出手机，调出监控截图，“昨晚十点十七分，你让张强在我工位翻了八分钟。”他点开图片，“这是张强离开时，口袋里露出的《2021年财政报表》封皮。”
张强的膝盖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李明缩在后排，指尖掐进掌心，指节泛青。
陈刚的目光像刀子般扫过众人：“明天让纪委来查。”他转向陈正国，眼神里多了几分灼人的热，“继续汇报。”
汇报结束时，市住建局刘局长拍着陈正国的肩：“小陈，这材料写得扎实！”
散会时，李明擦肩而过的瞬间，陈正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前世李明被双规前，也是这股子焦糊的烟味。
傍晚，陈正国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见张强耷拉着脑袋从纪委办公室出来，手机在裤袋里震个不停。
他看见张强掏出手机时，屏幕上跳出李明的短信：“今晚八点，老地方见。”
张强的手在发抖，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网。
他蹲下去捡，后背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陈正国拎起公文包，望着张强佝偻的背影，又想起今早陈梅说的话：“我听说李明最近在跑副区长的位置。”
窗外的晚霞把梧桐叶染成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