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区政府大楼的电梯在七楼“叮”的一声打开，陈正国抱着一摞文件刚迈出来，就听见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传来刘伟主任拔高的声音：
“经区政府党组研究决定，陈正国同志兼任城市更新专班宣传协调组负责人，主抓试点经验整理推广工作。”
他脚步微顿。
玻璃门后，李明正坐在长条桌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沿，骨节因用力泛白。
听见“陈正国”三个字时，那只手突然一抖，茶水溅在米白色衬衫上，洇出深褐的污渍。
“散会。”刘伟合上笔记本起身，目光扫过陈正国时微微颔首。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往外走，李明经过陈正国身边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混着浓烈的雪松香水味——这是他每次焦虑时惯用的掩盖手段。
前世陈正国在办公室闻到这味道，总能撞见他对着电脑修改项目报表。
“小陈，来我办公室。”刘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正国转身时，瞥见李明站在消防通道门口，指尖夹着半支烟，火柴在风里擦了三次才燃起来，火星子噼啪溅在他锃亮的牛津鞋上。
刘伟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王副市长昨天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在会上提的青华里改造方案有前瞻性。”
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桌上的任命文件上，“宣传协调组看着是虚职，其实是个跳板——全市二十三个区都在推城市更新，谁能把经验总结好，谁就能在下一步的试点扩面里占先机。”
陈正国垂眸盯着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
前世此时，他还在为起草一份普通的会议纪要熬通宵，根本不知道这个“宣传协调组”会在半年后成为市委重点关注的部门，更不知道李明为了抢这个位置，曾偷偷往他的电脑里塞过伪造的项目回扣清单。
“我明白，刘主任。”他抬头时眼底带着适度的郑重，“我会把试点社区的案例整理成可复制的模板，争取半个月内出第一版。”
刘伟满意地点点头：“行，你去忙吧。有需要协调的部门，直接找我。”
出了办公室，陈正国刚拐过转角，就听见茶水间传来细碎的议论。
“靠嘴皮子就能当负责人？”是张强的声音，带着股酸溜溜的劲，“上回他那方案数据偏差那么大，要不是陈副区长兜底，早被王副市长骂了。”
他脚步未停，指尖却在口袋里攥紧——前世张强也是这样，被李明当枪使，在背后编排他“只会讨好领导”。
后来青华里改造招标时，张强受李明指使，把关键的管线分布图藏在档案室最顶层，害他踩着椅子去够，摔下来扭了脚踝。
第二天上午，陈正国在办公室整理试点社区的调研笔记，打印机突然“咔”地卡住。
他起身去隔壁找陈梅借打印机，刚推开文秘科的门，就看见张强抱着一摞文件从资料室出来，手里的U盘晃了晃，又迅速塞进裤兜。
“张哥，麻烦把上周的管线普查数据发我一份？”陈正国笑着开口，“专班要做案例分析，急着用。”
张强的后颈瞬间绷紧，喉结动了动：“数据？我记得还没整理完……”
“不对啊。”陈正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聊天记录，“前天你在群里说‘管线数据已同步至共享盘’，我截了图的。”
他往前半步，目光扫过张强泛红的耳尖，“还是说，张哥怕我用数据抢功劳？”
“怎么会！”张强猛地转身，文件袋里的A4纸哗啦撒了一地，“我、我这就去发！”
他蹲下身捡文件时，陈正国瞥见他裤兜里的U盘露出半截——正是资料室专用的蓝白配色款。
当天午休，陈正国敲开陈梅的工位隔板：“梅姐，能帮我调阅下近三个月各科室的文件流转记录吗？”他压低声音，“就看张强他们组的。”
陈梅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抬头看他。
这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姑娘，前世曾在他被诬陷泄密时，偷偷把自己整理的会议记录备份塞给他：“我信你没做。”
此刻她眼里闪过了然，鼠标快速点击：“要电子版还是打印件？”
“电子版就行。”陈正国瞥见她电脑屏幕上跳出的表格，“重点标红延迟超过24小时的流转单。”
深夜十点，陈正国坐在办公桌前，屏幕上的柱状图闪烁着冷白的光——
张强所在的综合科，近三个月文件延迟率高达37%，其中涉及专班的任务延迟率更是52%。
他把数据整理成图表，附上一页“部门协作效率优化建议”，末了加了句：“建议建立流转时效考核机制，避免因个别环节延误影响整体进度。”
第二天清晨，这份材料出现在刘伟的办公桌上。
周五例会，刘伟的笔记本重重拍在桌上：“我看了最近的文件流转记录。”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人，“综合科的同志，你们上个月有12份文件延迟超过48小时，其中3份直接影响了专班工作进度。”
张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指绞着西装下摆，指节发白。
李明坐在最边上，盯着自己的指甲盖，喉结上下滚动——他前天刚让张强把青华里的地下管网图“不小心”落在档案室，想让陈正国的案例分析卡壳。
“不过。”刘伟话锋一转，看向陈正国，“陈正国同志整理的协作优化建议很有针对性，我让政研室照着出个考核办法。”
他翻开手边的文件夹，说道：“另外，城市更新专班的宣传材料，小陈已经整理出第一版，王副市长看了说‘有干货’。”
会议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陈正国垂眸盯着自己的笔记本，听见李明那边传来椅子拖动的刺耳声响——对方起身时太急，差点碰翻茶杯。
散会后，陈正国收拾文件，张强蹭到他桌边：“陈哥，昨天那数据延迟真是意外……”他声音发颤，“我以后一定注意。”
“咱们都是为了把活干好。”陈正国拍拍他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张哥要是有难处，直说。”
张强的后背猛地一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匆匆说了句“我还有事”就逃了出去。
下班时，陈正国抱着文件往停车场走，路过消防通道时，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谩骂：“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是李明的声音，“下个月科技园区的前期调研，要是再让陈正国抢了先……”
后面的话被关门声截断。
陈正国低头看了眼手表，嘴角勾起半分弧度——前世李明也是在这个时候，勾结开发商做假招标，结果被纪委抓了现行。
而这一世，科技园区的调研报告，他早就在抽屉里压了份更详实的初稿。
回到家刚洗完澡，门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
透过猫眼，他看见陈梅站在门外，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手里攥着个银色U盘。
“正国哥。”她喘着气，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度，“刚才整理资料室，发现了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