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办公室百叶窗，在陈正国的格子间投下斜纹。
他刚把保温杯搁在桌上，陈梅就攥着手机挤进来，指节泛白：“陈哥，您快看微博热搜！”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青河区挪用旧改资金#的话题挂在榜首，阅读量正以每秒过万的速度疯涨。
陈正国指尖刚触到屏幕，后颈就窜起一股凉意——配图里那份《2023年老旧小区改造项目预算分配表》，分明是他上个月亲手整理的内部文件。
“这不对。”他压低声音，拇指在屏幕上划出放大手势。
原文件里“监管账户流水”一栏占了三列，此刻截图里却只剩一列，后面跟着一串被模糊处理的数字；更关键的是，表头“青河区政府办公室”的字体比原版小了0.5磅，“室”字最后一笔的弧度也生硬得像是用美图秀秀改的。
茶水间传来马勇阴阳怪气的笑：“听说李主任停职后，有人急着上位呢。这爆料可真巧，旧改项目刚批下来就出问题，怕不是有人想把水搅浑？”
陈正国没抬头，指腹摩挲着手机边缘。
前世他也经历过类似的舆情危机，当时他还在替李明背黑锅，根本没注意到文件里的细微差别——现在想来，那些被裁剪的数据正是对手用来坐实“挪用”的关键。
他捏了捏眉心，突然想起昨天张强往他抽屉塞的情况说明，“李明曾暗示……”后面的字被纸角挡住，但结合此刻的爆料，这根线终于连上了。
“周莉。”他喊住正抱着一摞文件经过的新人，“能帮我调下最近三个月涉密文件的查阅记录吗？旧改项目相关的，包括凌晨时段的。”
周莉的马尾辫晃了晃，眼镜片闪过一道光：“现在？可档案室的系统……”
“现在。”陈正国把手机推过去，“热搜上的文件，是内部泄露的。”
档案室的空调嗡嗡作响，周莉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陈正国盯着屏幕上的时间轴，心跳逐渐加快——3月12日凌晨2：17日，马勇登录系统下载了旧改项目全套资料；3月15日凌晨3:02，张强以“补录数据”为由调阅了预算分配表。
更巧合的是，这两个时间点，正是李明被纪委约谈的前夜。
“陈哥，你看这个。”周莉指着备注栏，“马主任每次下载都填的‘领导要求’，但没具体名字；张科员填的是‘整理年度档案’，可他上个月根本没被安排归档任务。”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不会是他们……”
“谢了。”陈正国拍了拍她肩膀，转身时瞥见张强缩在工位里，正用计算器按得噼啪响，额角的汗把刘海黏成一绺。
而马勇靠在窗边抽烟，烟灰簌簌落在他昨天穿过的深灰西装上——那套西装的袖口，沾着和档案室门禁指纹锁一样的黑色印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若雪发来的微信：“法院那边也在传，说爆料人有‘内部录音’。”
陈正国盯着对话框里跳动的“正在输入”，突然想起前世这时候，他正被李明逼去和爆料人“谈判”，结果掉进陷阱成了替罪羊。
今生他攥紧手机，给宣传部赵芳发了条消息：“半小时后，我需要旧改试点小区的居民采访视频和资金流水明细。”
赵芳的电话五分钟后打进来，背景音是打印机的轰鸣：“小陈，我刚让人去拍了幸福里小区的改造现场，老太太们正围着新装的电梯拍照呢。资金流水我让财务科同步发你，需要我准备通稿吗？”
“要。”陈正国望着窗外越聚越多的记者，“标题就叫《旧改资金每一分都晒在阳光下》，重点突出三方监管机制，再配三张现场图。”
傍晚六点，办公室只剩陈正国的台灯亮着。
他面前摊开两本文件：一本是被篡改的爆料截图，一本是原版预算表。
笔尖在纸上划过，自查报告的大纲逐渐清晰——“文件泄露时间线”“关键数据比对”“舆情应对方案”。
当他在“内部审查建议”一栏写下“重点核查3月12日、15日凌晨登录记录”时，窗外传来汽车鸣笛，是苏若雪来接他下班。
“今天的爆料，是冲你来的。”苏若雪把车开出大院时，路灯刚好亮起，“我问了法院的技术科，截图用的是PS2021版本，这种老软件现在没几个人用——马勇他爸是开广告公司的，对吧？”
陈正国望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政府大楼，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们以为用旧改项目做文章，能把水搅浑掩盖李明的问题。可惜，旧改是刘区长的心头肉，谁碰谁死。”
第二天早会，刘伟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杯盖弹起来又落下：“昨晚我接了七个电话，市长问，书记问，连省厅都过问了！现在说重点——谁泄得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空调风灌进来，吹得张强手里的笔记本直抖。
陈正国把准备好的文件推到会议桌中央：“我查了文件查阅记录，有两个时间点需要重点关注。另外，宣传部已经准备好通稿，下午三点可以同步官微、抖音；旧改试点小区的居民采访视频，能直观展示资金使用情况。”
刘伟翻到“数据比对”那页，瞳孔微微收缩：“这张对比图……你什么时候做的？”
“昨晚。”陈正国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舆情已经形成，被动等待调查只会让谣言扩散。我们需要一边内部彻查，一边对外发声。”
马勇突然冷笑：“陈科员倒是积极，该不会是想……”
“够了！”刘伟拍桌打断他，目光扫过陈正国发黑的眼圈，语气软了些，“小陈的方案我同意。下午两点，宣传部、纪委、财务科联合开个会，就按他说的办。”
散会时，陈正国收拾文件，看见张强悄悄把一张纸条塞进他文件夹。
展开看，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马主任让我改文件，说不改就把我爸的事捅出去……”
他抬头时，马勇正阴着脸往走廊尽头走，皮鞋跟敲在地面上，声音像催命的鼓点。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陈正国摸出手机给老周发了条消息：“旧改资金爆料，有内部人搞鬼。需要查马勇的通讯记录。”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看见公告栏前围了一圈人，新贴的“旧改项目进度公示”被阳光照得发亮，上面“监督电话”几个字，红得像即将点燃的火。
这场风暴，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