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用指节叩了叩会议桌，茶水在杯底晃出细碎涟漪：
“鉴于舆情影响恶劣，我宣布成立专项调查组，成员由纪委、办公室、财务科各派一人。”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正国身上，“小陈，你对旧改文件最熟，有没有兴趣加入？”
陈正国放下笔，指节在笔记本边缘轻轻一抵。
前世他就是吃了“不熟悉流程”的亏，这回得把主动权攥紧——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乐意之至，刘区长。”他声音清朗，余光瞥见马勇捏着笔杆的指节泛白——
那支钢笔是李明送的，他记得前世马勇被双规时，这支笔还别在西装内袋里。
那种故作镇定却藏不住的慌张，如今又浮现了出来。
调查组办公室设在三楼小会议室，陈正国抱着一摞文件推门进去时，纪委的老周正用放大镜看文件骑缝章。
“小同志，这堆材料够你翻半宿。”老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冷光。
陈正国没接话，把文件按日期码成三叠。
他心里已有目标：前世泄密案里，关键漏洞就是“原始文件与爆料内容数据偏差”，他记得具体是哪几页——
第二叠第三份，关于2017年旧改预算的附表。
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他的瞳孔突然缩紧。
附表上“居民自筹比例”明明标着23%，爆料里却写成35%；“区财政配套”一栏原始数据是1800万，爆料里多了个零。
他捏起两张纸对光，油墨深浅明显不同——这不是泄露，是有人拿原始文件扫描后，用PS改了数字再放出去。
“老周，”他把两张纸推过去，语气平静中带着笃定，“您看这墨色。”
老周的放大镜“咔”地压在纸页上，胡子跟着抖了抖：“好手段，改得连骑缝章都对齐了。”
窗外飘起细雪，陈正国裹紧外套往档案室走。
寒风卷起衣角，他下意识拉高领口，脚步却未放缓。
监控室的王姐正嗑瓜子，见他来立刻直起腰：“陈科员要看哪段？”
“3月10号到12号，资料库的监控。”
他盯着屏幕，鼠标滚轮转得飞快，眼神专注而警觉。
3月11日23:47，画面里出现一个人影。
马勇缩着脖子，左顾右盼地摸出钥匙——资料库钥匙归办公室副主任管，李明被停职后，钥匙该在刘伟抽屉里。
陈正国指尖抵着下巴，前世怎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那时他只顾着自保，未曾留意那些细微的破绽。
马勇在架前翻了近四十分钟，离开时怀里鼓鼓囊囊，监控拍到他出门时，袖口蹭到了门框上的灰尘。
“王姐，这段刻盘。”他把U盘推过去，“麻烦保密。”
王姐扫了眼屏幕里的人影，瓜子皮“唰”地倒进垃圾桶：“懂。”
回办公室时，天已微暗，走廊灯光映出长长的影子。
张强正缩在工位上啃面包，电脑屏幕亮着，匿名论坛的页面没关。
陈正国假装整理文件，余光瞥见浏览器历史里全是“青河区旧改黑幕”“政府贪污证据”的搜索记录，发布时间和爆料帖高度吻合。
下班前，他把一张A4纸折成三折，故意露出半角“内部自查进度表”的字样，轻轻搁在张强工位角落。
果然，张强刚撕开外卖包装，余光扫到纸张，筷子“当啷”掉在桌上。
他鬼鬼祟祟左右张望，颤抖着展开纸页，当看到“已确认泄密人员名单（待核实）”那行字时，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陈正国抱着文件从他身后经过，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仿佛一只困兽在挣扎。
深夜十一点，他的手机震动起来——监听设备里传来马勇的声音：“你特么是不是把什么都说了？”
张强带着哭腔：“我真没……就看到那张表……”
马勇冷笑：“表？陈正国耍的把戏你也信？明天带点东西来，咱们……”
“咔”，陈正国按下暂停键。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冷静如常，嘴角却微微下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他给苏若雪发了条消息：“今晚别等我。”
转身时，瞥见茶水间的灯还亮着——张强正捧着保温杯，指节白得像雪，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颤抖的手腕往下淌。
宣传部的赵芳敲开他办公室门时，手里攥着个U盘：“陈科员要的采访视频，我挑了三个最有说服力的。”
她点开视频，画面里张奶奶举着改造后的厨房笑：“水管不漏了，厕所还装了扶手，这钱花得值！”
陈正国点头：“就用这个，标题我想好了，《老旧小区改造资金流向透明化：每一分钱都花在百姓心坎上》。”
官微推送时，他正盯着舆情监控系统。
原本满屏的“贪污”“黑幕”慢慢被“原来钱真用在改造上了”“张奶奶的厨房看着真好”覆盖。
刘伟打来电话时，他正揉着发酸的后颈：“小陈，市长刚才夸咱们反应快。”
第二次案情分析会，会议室的暖气开得太足，马勇的额角沁出细汗。
陈正国翻开笔记本，语调沉稳有力：“经过比对，爆料内容存在数据篡改痕迹。结合监控和通讯记录，建议扩大调查范围，特别是近期接触过原始文件的人员。”
话音刚落，会议室炸开一片私语。
马勇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陈正国看见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刘伟敲了敲桌子：“同意，老周带调查组加把劲。”
散会时，张强抱着一摞文件往外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陈正国收拾东西时，听见他和保洁阿姨撞了个满怀，文件撒了一地。
张强蹲下去捡，手指突然抽搐着蜷成鸡爪状，额头的汗把刘海黏在脸上。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窗外的雪还在下，陈正国望着张强摇晃的背影，摸出手机给苏若雪发消息：“今晚可能又要晚。”
屏幕蓝光映着他微抿的嘴角——有些风暴，才刚刚掀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