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国的调研车碾过青河路的沥青路面时，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这是前世养成的直觉——每次大祸临头前，他总会想起看守所围墙上的水渍形状。
他不禁心中一紧，暗自嘀咕：“难道又要有什么坏事发生了？”他摇下车窗，七月的热风卷着法桐叶的碎响灌进来，手机在裤袋里震了震，是苏若雪发来的消息："听刘主任说你今天回？我煮了绿豆汤放你办公室。"
办公室。
他突然坐直身子，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三天前临走时把下周座谈会的发言稿锁在办公桌第二个抽屉里的情景。
“糟糕，那发言稿可不能出什么差错。”他心里有些担忧，钥匙串还挂在裤腰上。
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陈正国的瞳孔微缩。
空调不知何时停了，文件柜顶的绿萝蔫头耷脑，最显眼的是他常坐的藤椅——椅背被压出的褶皱比他走时深了两寸。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到桌前，金属抽屉"咔嗒"弹开。
发言稿的封皮好好躺着，可第三页边缘的订书钉歪了半寸。
指尖划过纸面，他的呼吸顿住，心中愤怒不已：
“果然有人动了我的稿子！‘科技园区土地转化率’被改成了‘42%’，而我原稿写的是‘35%’；‘配套基建预算’从‘1.2亿’变成了‘1.8亿’，连数据来源都篡成了‘内部统计资料’。”
后槽牙咬得发酸，前世的惨痛经历如电影般在脑海中闪过。
前世也是这样，他在全市招商会上念了被篡改的发言稿，把"绿色产业"写成"高耗能产业"，当场被市领导当众质问"有没有调研过基层"。
后来才知道，是当时的科长把他的原稿掉了包。
“我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他暗暗发誓。
"叩叩。"小钱探进半张脸，额角还沾着刚才跑上来的汗："陈哥，李副主任让我给你送调研补助......"话没说完就被陈正国捏着发言稿的手吓住了。
"小钱，"陈正国声音放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上周五到今天，有谁进过我办公室？”
小钱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他攥得发白的指节："就、就李副主任说找你借政策汇编......"
他突然蹲下身捡地上的笔，"对了陈哥，我刚在茶水间听见李副主任说，你发言稿里的数据得‘符合最新精神’。"
符合最新精神？
陈正国冷笑一声，心里想着：“哼，李明，别以为你这点小把戏能瞒过我。”
他打开电脑登录内网，输入发言稿的文件编号——修改记录里，凌晨2:17有一条"用户lm"的编辑记录。
lm是李明名字的首字母，这系统权限只有办公室副主任以上能改。
窗外的蝉鸣突然刺耳起来，陈正国心里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摸出手机给刘伟发了条消息："刘主任，我发言稿被改了。"几乎秒回："我在食堂等你。"
食堂角落，刘伟把半凉的番茄汤推到他面前："上周李明找我要你发言稿模板，说‘年轻人需要指导’。
我没多想......"他重重拍了下陈正国的肩，"今晚来我家，我把这几年的会议纪要借你。"
陈正国心里有些感动，暗自庆幸有这样的领导支持自己，“谢谢刘主任，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
夜里十点，陈正国的台灯在稿纸上投下暖黄光晕。
苏若雪给他换了第三杯咖啡，看他在"科技园区"那页重重写下"预计两年内出台《高新技术企业扶持条例》"，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确定？"
"若雪，"陈正国停下笔，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心中有些纠结，“有些事我从前没说过......”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破重生的秘密，“相信我，这是能让领导眼睛亮起来的内容。”
他心里默默想着：“我有前世的经验，一定不会错的。”
会议当天，大礼堂的水晶灯照得人睁不开眼。
陈正国坐在第二排，能清楚看见李明坐在斜对角，正跟邻座的区统计局王科长低声笑——那是前世帮李明做假账的人。
他心里充满了斗志，暗自给自己打气：“李明，今天我就要让你看看我的实力。”
"下面请青河区政府办公室陈正国同志发言。"陈正国站起来时，西装裤缝笔挺。
他扫过台下，市发改委周主任正在翻资料，市委常委林副书记的保温杯摆在桌角。
"各位领导，关于我市经济转型，我有三个核心观点。"他声音沉稳地说：
“第一，科技园区的土地转化率应控制在35%，这是基于老城区28个城中村的拆迁进度测算......”
看着李明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陈正国心里有些畅快，“哼，让你见识下我的真本事。”
"第二，配套基建预算需严格限定在1.2亿，多出来的部分可用于引进智能生产线……"陈正国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明煞白的脸，继续说道：
“至于第三点，根据现有产业布局和政策导向，我大胆预测：两年内我市将出台《高新技术企业扶持条例》，并设立5000万专项引导基金。”
会场静了两秒，接着响起此起彼伏的翻页声。
林副书记摘下眼镜，指尖敲了敲桌面："小陈同志，这个预测的依据是什么？"
"依据是近三年我市高新技术产业增长率年均18%，"陈正国翻开随身带的笔记本说道：
“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为承接长三角产业转移留出政策接口——这是青河区调研时，多位企业负责人的共同诉求。”
陈正国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自信。
周主任突然坐直了："这个思路和我们正在酝酿的政策不谋而合。"
听到这句话，陈正国心中一阵喜悦，“看来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李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着林副书记把陈正国的名字记在笔记本上，看着刘伟笑着跟周主任耳语，看着陈正国被几位领导围住问联系方式——那个位置，本该是他的。
会议结束，陈正国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精彩的发言中，一边往外走一边回想着会议中的点点滴滴。
散场时，陈正国摸出手机，天气预报弹出红色预警：“今夜有大到暴雨，老城区低洼地带请注意防范。”
他望着窗外越压越低的乌云，突然想起上周调研时，幸福里社区王大妈指着漏雨的屋顶说："小陈啊，这雨要再大点，我们一楼可就进水了。"
他心里有些担忧，“我得赶紧想办法帮助这些居民。”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苏若雪的消息："会议怎么样？"
陈正国抬头，看见李明正站在礼堂门口，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像一面垂败的旗。
而他的短信刚发出去——“很好！但可能要忙通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