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致远抬头一瞅。
瞧见摊子前站了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胸前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他叫周枫。
白大褂敞开着，里面格子衫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像是刚从哪儿逃荒出来。
周枫双手插着兜，眼神儿却跟饿狼一般，直勾勾地瞅着那盘冒着热气的炒田螺，喉结上下滚动。
他连转轴的高强度工作十四个小时了，黑眼圈浓得很，肚子实在是饿不行了，就出来觅食。
没想到刚走出卫生所大门，就闻到一股浓香，不自觉地就走了过来。
一见这人，桃酥大爷突然噤声，不说话了。
赵致远上上下下扫量一眼，心里明白这也是个吃货。
这倒好了，省得自己推销。
当下就咧嘴一笑，麻利地扎了颗螺肉递过去。
“吃吧吃吧，有的是呢。这可是咱家的独家秘方，保管香得你舌头都吞了。”
周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带着些羞涩。
“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我就是过来买个包子，没想到…嘿。你这田螺可真香！”
虽然是这么说，但手上的功夫却也没停。
三下五除二将螺肉挑出来，塞到嘴里。
刚嚼了两下，双眸立刻一亮，连带着毫无生气的一张脸都被鲜活了起来。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赵致远又把那盘炒田螺往前递了递。
“吃口螺肉，还能把人吃穷了不成。”
“吃，多吃点！”
“好吃，太他娘香了…”
周枫吃得高兴，直拍大腿。
差点儿把牙签儿给甩飞了，之前身上那股斯文劲儿全没了。
“这玩意儿咋能这么好吃？比那什子卫生所食堂那口猪食强多了！”
一口接着一口，周枫甩开腮帮子，吃得“啧啧”有声，满头大汗。
赵致远瞅着他这副模样，愣了半天才哈哈大笑道：“你这大兄弟看着挺正经的，咋吃起螺肉来跟土匪似的。”
“你这老板不厚道，还敢笑我？”
周枫抹了把嘴，白了他一眼，脸上却没半点儿生气。
“我这叫做品鉴，懂不懂品鉴！”
“那行，你品鉴吧…品鉴。”
赵致远呵呵一笑，就这么瞅着人风卷残余的消灭了剩下的田螺。
吃完后，周枫有些意犹未尽，话头一转，“老板，你这田螺还剩下多少？我来三份大的，晚上值夜班儿垫肚子。”
又是一个大生意，赵致远欢喜，手脚麻溜地忙活起来。
头一单就爆大的。
开门红啊！
不过片刻，田螺吱吱作响，香气往外窜出几丈远。
“大兄弟，我跟你说，我这田螺谁吃谁迷糊，你吃了，以后每晚都得馋！”
周枫感到有些好笑，这老板有点儿意思，挺会自吹自擂的。
这味道确实不错，但更主要还是自己饿了，否则这味道少说也得去两三层的香味。
但周枫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也没毒舌，直接拍着胸脯，豪气道。
“那什么，你这摊子我就认下了，以后值班儿就靠你这炒田螺续命。”
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钱爽快地掏出一张大团结来。
赵致远接过那张皱巴巴的大团结，笑成眯眯眼了都。
他顺手从围裙兜里掏出了几张零钱，嘴巴里高声念叨。
“诚惠哈，一共一块五，剩下八块五找零。”
周枫端着盘子的手一抖，手里的零钱差点儿没拿稳，掉到地上。
“一块五，老哥，你这卖得齁贵！”
毕竟这田螺白送出去都没人要。
而对方的炒田螺卖这么个价，属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不过，他也没反悔，谁让自己忘记看价格了呢。
而赵致远则是用铲子敲了敲锅边，手指了指摊子边上的木牌子。
“啥贵不贵的，咱这手艺就值这个价，你去外边儿吃，不可能给你炒出这么香的味儿！”
“你要嫌贵啊明儿个我还就再换个位置！”
赵致远本意是调侃，周枫却当了真，急了，连忙摆摆手，不好意思地露出一口白牙来：“别别别，我这不是感叹嘛！”
他一边说着，眼睛一边紧紧地粘在自己那刚出锅的田螺上。
那个望眼欲穿，逗得赵致远忍不住发笑。
真是口嫌体正直。
“您的田螺。”
等三大份田螺彻底炒好了。
赵致远宝把塑料袋子递过去。
旁边儿立刻有个女声惊呼，“周医生，你怎么在这儿买这不干净的东西吃呢？”
赵致远回头看过去。
只见是一个穿着碎花裙子黑色高跟鞋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个子高挑，脸上画着浓妆，嘴唇鲜红，很是妖艳，但可惜不好看。
走路摇摇晃晃，像是刚从哪个舞厅里出来，身上还带着些烟酒味儿。
说完这一句，又仿佛不够似的补充道。
“这什么味儿啊？熏得人头晕眼花的。”
嘿！老子都没说你一身男人味，你反倒嫌老子的摊子不干净了。
赵致远听不得这话，当下就把马勺一撂，满脸严肃。
“女同志，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咱家这螺咋了？”
“咱家这螺干干净净，再说，这位顾客花的是自己的钱，碍着你啥事儿了？”
赵致远特意咬牙强调“自己的钱”。
那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依旧梗着脖子道：“周医生，这不是你叮嘱我路边的小摊儿不要吃吗？上次我肠胃炎的时候是亲耳听见你跟我说的。”
“您怎么也破例了？”
周枫脸色有些挂不住。
一时间，手里的田螺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赵致远看出来些门道，再次冷哼，“什么不干不净，你这说话也忒不地道了。”
“我这田螺里面可是加了不少味中药材，论干净程度比你脸都干净。”
“您呢要买就买，不买就别打扰我做生意。”
赵致远言语犀利，那妖娆的舞娘彻底绷不住了，有些傻眼，自己还没说几句了，你搁这儿就连环炮了。
咋弄？
舞娘只得暗骂了一句，紧接着跺着小碎步赶快走了，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自己似的。
舞娘这才长出一口气，看向赵致远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佩。
要知道这女人，可是附近闻名得很，大家都知道对方嘴巴碎又毒，也没几个人能吵过她。
没想到，这老板不止炒田螺手艺好，居然口功一样厉害！
“老板，今天多亏你呀！这女人是红浪漫的领舞，平常嘴巴就碎。”
“今天要不是你，恐怕我这名声就得扫地了。”
赵致远摆了摆手，一副都是好哥们儿的模样。
随后，周枫拎着那袋子田螺走进了卫生诊所。
说也奇怪。
等白大褂走了之后，赵致远的生意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小摊子前就围满了人。
还都是要两份以上的主。
赵致远乐不可支，把膀子抡圆了翻动锅铲，恨不得把自己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