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气!”
一个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大门被彻底推开之前那个头发花白、满脸怒容的老者,此刻换了一身宽松的绸衫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他便是关老。
他目光如电先是扫了一眼江潮,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再看地上的棋局,一个孤零零的红“帅”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
“三步将死?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关某人玩了一辈子棋,还没见过只摆一个帅就能三步成杀的棋局!”
江潮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关老落子。”
关老冷哼一声他此刻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
眼前这小子撞上来正好当个出气筒。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也不坐,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着,随手从棋盒里抓了个黑“将”,往棋盘上一放,位置中规中矩。
“请吧。”
江潮也不客气,从红棋里拈出一只“兵”,看也不看,直接放在了黑“将”的肋下,一个极其刁钻,又看似毫无用处的位置。
“第一步。”
关老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步棋,莫名其妙,简直是胡闹。
他随手又动了一下黑“将”。
江潮紧接着又拿起一只红“兵”,落在了另一个匪夷所思的位置。
“第二步。”
棋盘上,局面诡异至极。两个红“兵”,一个黑“将”,一个红“帅”,四个棋子摆得七零八落,毫无章法,别说“将”军,连个像样的攻击阵势都看不出来。
关老脸上已经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年轻人,第三步若是再故弄玄虚,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江潮笑了。
他伸出手,拿起那枚一开始就摆下的红“帅”。
然后,在关老和那管家惊愕的注视下,他将那枚红“帅”,翻了个面。
象棋的背面,是空白的。
江潮用手指,在那空白的棋子背面,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他抬起头,看着关老,一字一句道:“关老,第三步,我敲响帅案。按古棋谱规矩,帅案响,则天地皆兵,棋盘之上,所有交叉点位,皆为我方棋子。您,已经被将死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管家张大了嘴,一脸“这人是疯子”的表情。
关老的身体却猛地一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出骇人的精光!他死死地盯着江潮,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怎么会知道‘鸣金盘’的规矩?”
这“鸣金盘”,是早已失传的古棋谱里才有的奇门路数,说是下棋,其实更近乎于一种文人间的雅斗和玄谈,别说现在,就是清末民初,都少有人知!
他也是在一部孤本残篇上偶然见过记载,只当是前人戏说,没想到今天,竟被一个年轻人活生生地摆在了眼前!
江潮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他赌对了!这冷僻的知识,正是他从未来带回来的最大利器之一!
“晚辈也是偶从一本杂记上看到,不知对错,让关老见笑了。”
“见笑?哈哈哈!”关老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旱逢甘霖的畅快,“好!好一个‘鸣金盘’!好一个见识不凡的后生!进来!快随我进来!”
他一把拉住江潮的胳膊,仿似得了什么宝贝,硬是把还有些发愣的江潮拖进了院子,连带着地上的象棋都不要了。
管家连忙捡起东西,关上大门,再看江潮时,眼神已经从鄙夷变成了敬畏。
四合院内,别有洞天。亭台楼阁,曲径通幽。
关老拉着江潮进了书房,亲自沏了茶。
“小友,你今天可是帮我出了口恶气啊!”
关老轻抚长须,眼神里满是欣赏,“刚才那个姓周的,仗着懂几个现代棋谱的定式,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殊不知我中华棋道,博大精深,岂是他那点三脚猫功夫能窥其万一的!”
江潮只是微笑着喝茶,并不多言。他知道,现在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关老看他沉稳,更是满意:“小友高姓大名?今日你解我心头之困,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我关某人拿得出的,绝不吝啬。”
戏肉来了。
江潮放下茶杯,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一抱拳:“关老言重了。晚辈江潮,只是个轧钢厂的工人。今日斗胆前来,并非为求赏赐,实则是有一物,晚辈眼拙,看不出门道,斗胆想请关老这样的大家,帮忙掌掌眼。”
“哦?”关老来了兴趣,“拿来看看。”
江潮这才将自己那个长条包裹打开,小心翼翼地,将那尊擦拭干净的宣德炉,捧了出来,放在了书房的黄花梨木桌上。
当香炉被拿出来的那一刻,关老脸上的笑容还挂着。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炉身上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桌前,连桌上的茶杯被带倒了都毫无察觉。他没有立刻上手,而是先从怀里掏出一副老花镜,戴上,然后俯下身,一寸一寸地,贪婪地审视着。
从那沉静的器型,到那温润如玉的皮壳,再到炉底那两个若隐若现的篆字款识。
书房里,只剩下关老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看了足足有五分钟,他才颤抖着伸出手,那只布满老人斑的手,仿似在触摸一件绝世珍宝,轻柔地,带着朝圣般的虔诚,抚过炉身。
“真……是真的……”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眼中爆发出比刚才看到“鸣金盘”时强烈十倍的光芒!
“是宣德炉!是真真正正的宣德内府之器!这皮色这款识,这分量错不了!错不了啊!”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抓住江潮的胳膊,因为激动力气大得惊人:“江潮!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市集上,拿两瓶酒换的。”江潮老老实实地回答。
“两瓶酒?”关老一愣随即再次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好一个机缘!好一个有眼力的后生!江潮开个价吧!这东西我要了!”
江潮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关老那志在必得的眼神,深吸一口气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千块。”
这个数字,在1983年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疯狂的天文数字!
管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年轻人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关老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卖!”
他非但没觉得贵反而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这种等级的重器是可遇不可求的国宝,别说五千就是五万都值!
“福伯!”关老朝门外喊了一声,“去,开保险柜取五千块现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