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的动作快得惊人,不过几分钟,就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旅行包,脚步沉稳地走了回来。
他将旅行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一沓沓用牛皮纸扎好的“大团结”,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红彤彤的一片,晃得人眼晕。
五千块!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这笔钱,好比一座小山,沉甸甸地压在桌上,也压在了江潮的心头。
这不再是钱,这是底气,是能让他把所有计划付诸行动的基石!
“江小友,你点点。”关老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依旧是那副捡到宝的兴奋劲。
“不用点,信得过关老。”江潮干脆利落地把旅行包的拉链拉上,这份信任和大气,让关老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好!江潮,你这个朋友,我关某人交定了!”关老从桌上拿起一张烫金名片,递了过去:
“以后在市里要是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尽管打这个电话。就说,你是我关山海的忘年交。”
江潮郑重地接过名片,这张薄薄的纸片,在某些时候,可能比五千块钱还好用。
他没再逗留,拎起那个分量十足的旅行包,还有自己那堆“破烂”,向关老告辞。
走出那扇朱漆大门,江潮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回头望了一眼那森严的院落,心头一片火热。
他先找了个僻静的公共厕所,把四千五百块钱仔细地藏在旅行包的夹层里,又把那把拆解开的十字弩和渔具塞了进去。
剩下的五百块他直接揣进了怀里,鼓鼓囊囊的。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奔招待所。
刚到楼下,就看到苏云溪和几个同行的女工正准备出门。
“江潮?你跑哪儿去了?王主任正找你呢!”一个女工看见他咋咋呼呼地喊道。
苏云溪的视线也落了过来当她看到江潮怀里揣得满满当当,手里还拎着个半新不旧的旅行包时秀气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江潮没理会旁人几步走到苏云溪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就往外走。
“哎!你干嘛!”苏云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又羞又急,小脸涨得通红。
“走,带你去个地方!”
江潮拉着她直接奔向了市里最大最气派的百货大楼。
站在金碧辉煌的百货大楼门口,苏云溪彻底懵了,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江潮攥得更紧。
“来这里干什么?里面的东西贵得要死!”
“我答应过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今天,就是第一步。”
江潮拉着她径直走到了手表柜台前。
柜台里一块块铮亮的“上海牌”、“宝石花牌”手表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苏云溪的呼吸都停了她做梦都想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手表,可那一百多块钱的价格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同志,把那块女士的‘上海牌’手表拿出来我们要了。”江潮指着其中最秀气的一款对售货员说道。
“江潮!你疯了!”苏云溪急得直跺脚,使劲掐他的胳膊,“快走!我们不买!”
江潮任她掐着,动也不动,只是扭头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钱,是我凭本事赚的。给我媳妇儿买块表,天经地义。”
他那声“媳妇儿”,喊得理直气壮,震得苏云溪脑子里嗡嗡作响,脸上烧得仿似要滴出血来,哪里还说得出半句拒绝的话。
售货员开了票,江潮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大团结”,抽出十二张,干脆利落地付了钱。
那豪横的架势,引得周围的人都投来羡慕又惊奇的目光。
江潮拿起那块崭新的手表,拉过苏云溪的手,亲手给她戴在了皓白的手腕上。
冰凉的表带贴着温热的肌肤,苏云溪的心,仿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的,涨涨的。
她低着头,看着手腕上那块做梦都不敢想的手表,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走,还没完呢。”
江潮拉着她,又去了服装区。他眼光毒辣,直接挑了一块时下最流行的天蓝色“的确良”布料,又给苏云溪和苏云梦一人扯了身能做外套的卡其布。
从百货大楼出来,苏云溪整个人都还是飘的,怀里抱着布料,手腕上是崭新的手表,这一切都仿似在做梦。
江潮看着她那副魂不守舍的可爱模样,心里乐开了花。
没有什么比亲手为自己的女人花钱,更让一个男人有成就感的了。
车轱辘压着碎石路,颠得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招待所的大部队堪堪赶上,回去的班车里,人挤人,汗味混着尘土味,熏得人脑仁疼。
江潮像一尊铁塔用身体为苏云溪在角落里撑开一片小小的天地。
他身上那股子干净的皂角味成了这浑浊空气里唯一的慰藉。
苏云溪的心思却不在这拥挤上。
她悄悄抬起皓腕装作不经意地撩了下头发,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粘在那块崭新的“上海”牌女士手表上。
银色的表盘在昏暗的车厢里像一汪揉碎了的星光,每一次晃动都晃得她心尖发颤嘴角那抹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比蜜还甜。
就在车子晃晃悠悠快要拐进厂区那熟悉的林荫道时——
“——吱嘎!!!”
一声刺耳的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卷起一阵焦糊的烟尘。
整个车厢的人像被扔进麻袋的土豆猛地向前一撺!
车门“咣当”一声被粗暴地推开几个穿着油腻工装的汉子像逃难似的挤了上来满头的大汗顺着黝黑的脸膛子往下淌嘴里骂骂咧咧,带着一股子天塌下来的绝望。
“他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一个粗壮的汉子一拳砸在车厢铁皮上,发出“咣”的一声闷响。
“谁说不是!三号高炉那台德国佬的‘铁祖宗’彻底歇菜了!听技术科那帮人说是里头最金贵的那根传动轴承给烧成了一坨废铁!这下彻底完犊子了全厂的生产都得停!”
“我刚从办公楼那边过来看见陈厂长急得满嘴燎泡,眼珠子都红了!这节骨眼上出这种幺蛾斯狗日的咱们今年的年终奖怕是连根毛都看不见了!”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