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你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换源:

  五千马克!在这个万元户都凤毛麟角的年代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这跟明火执仗的抢劫有什么区别?!

更要命的是停产三个月!

那意味着整个红星轧钢厂将彻底瘫痪!

订单违约、工人停工、资金链断裂……都不用等三个月一个月就得倒闭喝西北风去!

一股名为“绝望”的瘟疫,在整个车间里疯狂蔓延吞噬着每一个人的心。

江潮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眼神冰冷而锐利。

他记得清清楚楚。

前世就是这台鼓风机因为这帮蠢货的野蛮维修,导致核心部件永久性损伤,彻底报废。

红星轧钢厂因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几年后就被竞争对手无情吞并,数千工人下岗,酿成了无数家庭的悲剧。

而这一世,他江潮将要用自己的双手,亲手扼住命运的咽喉将这该死的历史,彻底逆转!

“陈厂长。”

一道不轻不重,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的声音,在死寂一片的车间里突兀地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唰!唰!唰!”

上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瞬间聚焦在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徒工身上。

那个戴着啤酒瓶底眼镜的老技术员,第一个炸了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指着江潮的鼻子,唾沫横飞地骂道:

“你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你懂个屁!我们这么多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联合会诊了一上午,都确定是轴承烧毁!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扰乱人心!”

陈厂长也拧紧了眉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江潮。他认得这个前几天敢给他送“鱼汤”的年轻人,胆子是真大。

但这种决定全厂生死存亡的场合,可不是他一个学徒工信口开河、哗众取宠的地方!

江潮,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那暴跳如雷的老技术员。

他径直穿过人群,来到面色铁青的陈厂长面前,目光直视着这位工厂的最高领导,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碾压全场的绝对专业!

“这台鼓风机,是德国亥姆霍兹动力工厂三十年代的经典设计。它的核心技术,不在于轴承的材料,而在于它那套精密的压力循环式油路润滑系统。”

“我敢用我这条命跟你打赌。烧毁的,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根本就不是轴承本身不行,而是润滑油路里,一个极其关键的单向止回阀,被劣质润滑油产生的油泥给彻底堵死了!导致轴承在超高速运转下,完全得不到润滑,活活‘干烧’而死!”

他这番话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整个车间,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亥姆霍兹……动力工厂?

压力循环式……油路?

单向……止回阀?!

一连串闻所未闻、高端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德文专业名词,从一个二十出头、穿着普通工装的学徒工嘴里,如此清晰、如此流畅、如此笃定地说出来!

这股巨大的冲击力,把在场所有所谓的“专家”、“老师傅”,全都砸得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

就连刚才还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老技术员,此刻也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鸭,张着嘴,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江潮说的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戳在了他们知识的盲区上!

他们……闻所未闻!

苏云溪站在人群后,一双美目里,异彩连连。她也是学机械的,江潮说的这些,即便她也只是在某些德文原版的技术手册上见过只言片语,根本不可能理解得这么透彻。

这个男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陈厂长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去市里学习的时候,偶然翻到一本快烂掉的德文旧资料,上面有记载。”江潮面不改色地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陈厂长死死地盯着江潮,过了足足半分钟,他猛地一拍大腿。

“好!江潮!我就信你一次!你说,要怎么修!”

“很简单,”江潮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把油路拆开,清理那个单向阀。第二,轴承确实烧了,但没必要换原厂的。车床车间的老张师傅,是咱们厂里手艺最好的钳工,让他用咱们自己的高铬钢,仿制一个出来。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仿制的轴承,必须用‘二次淬火分层冷却法’进行热处理,才能达到原厂的硬度和韧性。”

“二次淬火分层冷却法?”

又是一个全新的名词,让在场的所有技术员都面面相觑。

“对。”江潮的语气斩钉截铁,“这个工艺,只有我懂。所以,整个维修过程,必须由我全权指挥。陈厂长,你敢不敢把这个权力交给我?”

赌!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红星轧钢厂起死回生!赌输了,这台价值几十万的德国机器,将彻底变成一堆废铁!

陈建国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跳。他看着江潮那双平静得仿似深潭的眼睛,心里天人交战。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赌了!从现在开始,三号车间,你江潮说了算!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谁敢不听指挥,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

他转向苏云溪:“苏技术员,你技术功底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江潮的副手,全力配合他!”

“是!”苏云溪立正应道,看向江潮的眼神里,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信赖和骄傲。

江潮立刻开始发号施令。

“老张师傅,轴承的图纸我马上画给你!苏云溪,你带人去拆油路!王主任,麻烦你,给我找一桶豆油,一桶菜籽油,还有半桶柴油来,比例要三比三比一,一滴都不能差!”

他的指挥清晰、果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整个三号车间死寂一片。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

那个平日里在角落里闷头干活,谁都可以吆五喝六的学徒工江潮,此刻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牢牢地扎在车间的中央。

他甚至没有回头仅凭着那沉稳如山岳的背影,就将身后那群乱成一锅粥的老师傅们调度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