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不是请求,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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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理会旁边点头哈腰的陈建国,只是抬起头,那双仿似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穿透了夜色,精准地,落在了三楼的窗户上,落在了江潮的脸上。

那人身上,没有伊万的傲慢,也没有关老的威压。

他身上,只有一股子铁与火的味道,一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独有的,冰冷的杀伐之气。

江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安抚地拍了拍苏云溪的手,转身下楼。

当他走到那辆吉普车前时,那个中年男人,也在一瞬间,走到了他面前。

两人相距不到一米,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中年男人没有半句废话,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盖着红色火漆印章的文件袋,递到了江潮面前。

他的声音,不高,却好比两块钢铁在摩擦,冰冷,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潮同志。”

“你的档案,已经于今天上午,从红星轧钢厂,调往了总参装备部第五十七研究所。”

他顿了顿,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潮,一字一句地开口。

“现在,我代表组织,正式通知你。”

“你被征召了。”

那两个字,好比两柄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了现场所有人的喉咙。

征召。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不是请求,是命令。

陈建国那张国字脸,瞬间血色褪尽,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旁边的张秘书赶紧扶住了他。

完了!

厂里好不容易出了个财神爷,一个能带着大家伙吃肉喝汤的顶梁柱,这才几天好日子,就要被摘桃子了?而且还是这种谁也不敢多问半句的方式!

江潮没去看陈建国那张仿似死了爹娘的脸。

他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还带着体温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在那枚鲜红的火漆印章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点被突如其来的命运砸中的慌乱,平静得让那个一身铁血煞气的中年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说。”中年男人吐出一个字,言简意赅。

“第一,我走了,我的家人怎么办?”江潮抬起头,看向三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苏云溪的身影,正若隐若现地贴在窗帘后面。

“组织会安排好。家属可以随军,享受最高级别的干部待遇。”

“第二,”江潮收回视线,“这个研究所,是做什么的?”

中年男人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刚硬的直线。

“不该问的,别问。”

“好。”江潮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不想去呢?”

这话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陈建国和张秘书,吓得魂都快飞了,恨不得当场冲上去捂住江潮的嘴。

跟这种人说“不”?这小子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中年男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那是一种混杂着意外和一丝欣赏的古怪神情。

他没有发怒,只是看着江潮,反问了一句。

“你觉得,你有得选吗?”

江潮笑了。

他当着中年男人的面,缓缓地,将那个文件袋,撕开了一个小口。

他没有去看里面的文件,而是从那个小口里,倒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纸,而是一张小小的,一寸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人,正是他自己。

“我知道我没得选。”江潮把照片翻过来,照片的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

“红星轧钢厂,罐头车间,总工程师。”

他把照片,重新塞回了文件袋。

“但是我能选,我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

他抬起头,看着中年男人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

“我不想当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兵,也不想当一个关在笼子里的研究员。我想当一个……合伙人。”

“合伙人?”中年男人重复着这个新鲜的词汇,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对。”江潮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你们要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这条,能从北边,源源不断弄来‘收藏品’的线。对吗?”

中年男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我把这条线,建起来,维护好。你们给我提供保护,提供方便,提供我需要的一切资源。我继续当我的总工,卖我的罐头,过我的小日子。你们要的东西,我会定期,定量地,送到你们指定的地方。这,才叫合伙。”

江潮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拒绝的逻辑力量。

“你们把我关进研究所,把我变成一个没有自由的兵。那条线,立刻就会断。伊万那种人,只会跟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商人打交道,不会跟一个穿着军装的木偶谈生意。到时候,你们得到的,只是一个会做罐头的厨子,和一堆没用的废铁。”

“孰轻孰重,我想,首长您比我清楚。”

整个楼下,死一般的寂静。

陈建国已经彻底听傻了,他呆呆地看着江潮,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年轻人。

这哪里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这分明是个算计到骨子里的老狐狸!竟然敢跟这种手握生杀大权的人物,讨价还价!

中年男人死死地盯着江潮,看了足足有三分钟。

那三分钟,对陈建国来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终于,中年男人那张冰山般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小子,你很有种。”

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他只是转过身,重新拉开了吉普车的车门。

“给你三天时间,处理好家里的事。三天后,会有人来接你。去哪儿,做什么,他会告诉你。”

说完,他坐上车,吉普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掉头,绝尘而去,只留下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和一群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人。

江潮知道,他赌赢了。

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转身,走到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陈建国面前。

“厂长,帮我个忙。”

“你……你说!”陈建国结结巴巴地开口。

“从明天起,给我那个山谷营地,再加派二十个人手。把整个山谷,用铁丝网全都围起来,门口立上牌子,军事禁区,闲人免进。另外,再给我准备一辆卡车,二十四小时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