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关老亲自出面,拿下的地,那就不是一张简单的批文,那是一道护身符。
以后在粤省这片热土上,但凡有人想动他的厂子,都得先掂量掂量关老的分量。
“陈龙,霍先生。”江潮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两个香江地面上响当当的人物,
“机器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尽快清理,打包,然后用最稳妥的船,运到蛇口。到了蛇口,会有人接应。”
“江爷您放心!”陈龙拍着胸脯,那条还没好利索的胳膊甩得呼呼作响,“我亲自带人盯着,保证一根螺丝都不会少!”
霍先生也连连点头,他现在看江潮,已经完全不是在看一个生意伙伴,而是在仰望一个深不可测的巨擘。
交代完所有事,江潮没有在深圳多做停留。
他心里,惦记着一个人。
他来南方闯荡,拼死拼活,为的不是什么宏图霸业,也不是什么万贯家财,他只是想让那个在家里等他的女人,能过上最好的日子,能挺直腰杆,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现在,他做到了第一步。
他该回去了。
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将他送到了一个守卫森严的机场。
没有候机,没有检票。
一架小型的飞机,早已在跑道上静静等候。
几个小时后,当飞机降落在省城机场时,天色已经擦黑。
江潮婉拒了前来接机的人,独自一人,坐上了返回红星轧钢厂的最后一班长途汽车。
车厢里,挤满了扛着大包小包的工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味,还有一种独属于这个年代的疲惫而又充满希望的味道。
江潮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那颗在南方商海里杀伐决断的心,渐渐地渐渐地变得柔软起来。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丝绒布包裹着的小盒子。
那是他特意让霍先生在香江最顶级的钟表行里,挑选的一块女士手表。
表盘很小镶着一圈细碎的钻石,在昏暗的车厢灯光下,一闪一闪好比天上的星星。
他知道苏云溪一定会喜欢。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站在那栋熟悉的红砖筒子楼下时,已经是深夜。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他抬头看去,二楼,自家的窗户,也亮着。
那盏灯,在等他。
江潮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
他放轻脚步,走上那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掏出钥匙,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没有开大灯。
小饭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火苗一跳一跳的,将一个纤细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
苏云溪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睡着了。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他上次买的的确良衬衫,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上,那张俏丽的脸蛋,在灯光下,显得恬静而美好。
桌上,还温着一碗面。
一看到那碗面,江潮的鼻子,就忍不住一酸。
他知道,从他走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好一碗面,等他回来。
即便她知道,他可能今晚回不来,明天也回不来。
可她还是在等。
江潮走过去,没有叫醒她,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气息,苏云ax溪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当她看到眼前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时,她先是一愣,随即,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水汽。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猛地站起身,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头扎进了江潮的怀里,伸出双臂,死死地,死死地抱住了他,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江潮也紧紧地回抱着她。
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能闻到她发间那股熟悉的皂角香。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沉默的拥抱。
“我回来了。”他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嗯。”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许久两人才分开。
江潮拉着她在床边坐下,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了那个丝绒小盒子。
“送你的。”
苏云溪有些好奇地打开盒子。
当她看到里面那块精致得不像话的手表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刺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这是什么?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下意识地就要把盒子推回去。
“不贵。”江潮抓住她的小手,不让她退缩,“给你买的,就是你的。我江潮的女人,就该用最好的东西。”
他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腕,亲手将那块手表,给她戴了上去。
冰凉的表链,贴着温润的肌肤。
苏云溪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块好比星星一样闪亮的手表,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这不是一块手表。
这是这个男人,在外面拼命挣来的,对她所有的爱。
第二天,江潮去了一趟厂长办公室。
陈建国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亲爹,激动得差点没当场给他跪下。
“江潮!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这心都快悬到嗓子眼了!”
江潮没跟他废话直接从包里,掏出一沓用报纸包着的东西扔在了陈建国的办公桌上。
“啪”的一声闷响。
陈建国好奇地打开报纸。
当他看到里面那花花绿绿印着英文字母的港币时,他那双眼睛瞬间瞪得比牛眼还大,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这是……外汇?”
“定金。”江潮拉过一把椅子翘起二郎腿,“厂长,马上在后山那块空地上给我建一个新的车间越大越好。另外,从全厂,给我挑一百个手最巧脑子最灵光的工人。我有大用。”
“没问题!没问题!”陈建国连连点头,他现在对江潮的话是奉若圣旨,“别说一百个,你就是要一千个我也给你凑齐了!”
搞定了厂里的事,江潮的日子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