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秀才也敢议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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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顾昭一脚踏进书院,青砖地凉得刺脚。

赵守义跟在后面,脸皱得像苦瓜:“顾兄…要不廊下透口气?那姓王的刚才进去时,眼刀子都剐咱三回了…”他今儿特意跟衙门告假,就为给顾昭壮胆。

“透个屁!”顾昭冷笑,目光扫过堂上那块“学达性天”的破匾,“今天,老子就要在这顺天府最高学府,把袁督师不能死的道理,刻进这帮蠢货脑子里!”

堂内,茶碗叮当响,虚伪的谈笑声能掀屋顶——表面是乡试预备会,实则是装逼斗兽场!

顾昭刚站定,堂内“轰”一声爆笑!

只见王秀才,那个仗着老爹是“王半城”的傻逼,正抖着一张纸,笑得前仰后合:

“哎哟喂!诸位快瞧瞧!”

他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咱们顾大秀才昨夜通宵达旦,写了个惊天动地的玩意儿!论‘建虏反间计’?保‘袁督师不可杀’?哈哈!兵科给事中在朝堂上都不敢拍胸脯的话,他一个院试都考了三回的‘老童生’,写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啊!笑死我了!”

死寂!针落可闻!

顾昭太阳穴突突直跳——草!昨晚门窗锁死,更夫巡夜,这狗东西怎么拿到的?!

他一步踏进堂中,目光如刀,直刺王秀才:“王兄好本事啊!我昨夜写什么,你比我家耗子都清楚?穿墙术还是土遁法?偷鸡摸狗的功夫练得不错!”

王秀才脸“唰”地涨成猪肝色,他身后几个狗腿子立刻炸毛:

“顾昭!你狂什么!”

“酸丁妄议军国大事,舌头不想要了?!”

上首的顺天府学教授张博年假模假式咳了一声:“咳咳,诸生稍安。顾生既带了策论,不如当众讲讲?文人嘛,也该有点家国情怀。”

顾昭看都懒得看他,走到堂中。穿堂风过,他“唰”地抖开一张皱巴巴的羊皮地图,用块破砚台压住。

“行!今儿就给你们这帮书呆子开开眼!”他声音清亮,压过所有杂音,“说说我大明蓟辽防线的——五大作死坑!”

“第一坑!火器垃圾!纯纯的垃圾!”顾昭手指狠狠戳在宁远卫上,“《武备志》吹牛逼说红衣炮能打三里?放屁!山海关到锦州,炮像撒芝麻,东一门西一门!建虏铁骑冲过来,够给人家刮痧吗?”

堂下嗡嗡声起。

王秀才猛地拍桌跳脚:“你放屁!你懂个锤子炮术?!”

“老子不懂?”顾昭嗤笑一声,前世战地记者的记忆瞬间清晰,“炮管长短定射程!八尺炮管打三里,一丈二尺能轰五里!懂吗傻逼?可那些黑心匠户,为了省铜料铸佛像保平安,把炮管偷偷截短了!”

他“啪”地从怀里甩出个破布包,抖出几块带着焦黑的铜片残骸!

“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宁远城下捡的!原刻‘一丈二尺’,实际就剩八尺三寸!就这破烂,去年后金盾车顶着炮火,半柱香就冲到了城根下!懂了吗废物!”

“轰——!”整个明伦堂炸了锅!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那铁证!

王秀才脸白了又红,指着顾昭尖叫:“妖言!这是妖言!我大明火器天下第一!你污蔑!”

“污蔑?”顾昭眼神冰冷,“有种去查工部火器局账册!去年拨蓟辽三十门炮,十二门炮管短了三尺!就这玩意儿,能凿穿建虏盾车?凿你脑袋都费劲!”

张博年教授脸色大变,立刻对书吏低吼:“快!调蓟辽火器档册!”再看顾昭,眼神彻底变了:“顾生…你继续!”

“第二坑!粮道就是根细麻绳!”顾昭手指划过辽河,“粮食走海运到觉华岛,再吭哧吭哧陆运去宁远?锦州要是丢了,陆路一断,觉华岛就是个死港!粮食全喂王八!”

“老子建议,山海关外,找险要地方,修他妈几座石头粮堡!架上大炮守着!存够三个月粮!这才叫活路!”

“第三坑!辽民是宝不是草!”顾昭声音带着前世目睹难民惨状的戾气,“广宁丢了,二十万辽民像狗一样挤在永平府草棚里!冻死饿死!他们最熟辽西水土!发把刀,编成乡勇!打仗能当斥候带路,平时能种地屯粮!不比等死强一万倍?!”

堂内死寂,只剩铜铃在风里哆嗦。

王秀才彻底疯了,跳起来指着顾昭鼻子:“顾昭!你找死!‘妄议边事’是砍头的罪!袁崇焕当年吹‘五年复辽’,现在呢?你一个白身,也敢学他放屁?!”

“袁督师是让皇太极那狗贼用反间计害死的!”顾昭怒吼,声震屋瓦!

“皇太极去年十月带十万大军绕道蒙古,就是故意引袁督师回援!然后散布谣言,泼脏水!毒计一环套一环!”他抓起桌上那份被王秀才嘲笑的策论,“老子写得清清楚楚!破绽就在那个议和喇嘛!狗屁喇嘛,压根没进过袁督师大营的门!”

“当啷!”张博年手里的茶碗直接摔碎!他死死盯着顾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等绝密…你…你从哪知道的?!”

顾昭眼神一厉,瞬间甩锅:“一个快死的老兵!去年冬天,袁督师在牢里时,他冒死给我递的信!”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督师在狱中…还在写诗!‘策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他到死!想的都不是自己!”

整个明伦堂,窒息般的死寂!

赵守义趁机猫着腰,把袖子里誊抄好的完整策论,塞给了角落里一个穿着深色官袍、一直沉默的老头——都察院周御史!

周御史接过纸卷,只扫了一眼开头,背脊瞬间绷得像标枪!

散场时,日头毒辣。

顾昭卷起羊皮地图刚要走,衣角被人死死拽住。

阴影里,周御史眼神锐利如鹰:“顾昭!跟我走!去都察院!有些话…关起门来说!”

顾昭回头,正瞥见王秀才跟个穿宝蓝绸缎的公子哥咬耳朵,那公子哥腰间的羊脂玉佩晃眼,刻着两只仙鹤——江南陆家的标记!赵守义说过,陆家是当朝首辅温体仁的狗腿子!

“顾兄!顾兄!”赵守义满头大汗跑来,手里捏着一张烫金请柬,声音激动得发颤:“门房说…兵部…兵部尚书孙承宗孙大人府上送来的!请你…请你明日过府…品茶论事!”

顾昭接过那张沉甸甸的请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属于猎人的弧度。

呵,大鱼…终于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