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二十楼的玻璃幕墙斜切进来，在会议桌沿镀了层金边。
林风把金属箱放在投影仪前时，赵总监正弯腰调试设备，后颈的白发跟着动作晃了晃：“小林，今天不是讨论新游戏世界观吗？你这箱子……该不会装着上次那个焦黑模型吧？”
“赵哥好记性。”林风指尖划过箱面封条，喉结动了动。
昨晚他对着模型焦痕坐了半宿，那些随着心跳发亮的纹路，分明和梦境里震碎量子幽灵的音波同频——这是幻想具现的初啼，他得让所有人听见。
“都坐吧。”张总端起茶杯抿了口，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轻响，“小周把门关好，陈主编说十点要视频连线，别让他等。”
周小萌转身时发梢扫过林风手背，带着点薄荷香。
她关门时特意留了条缝，目光在金属箱上多停了两秒——这个总在茶水间看《三体》的实习生，似乎比其他人多了根敏感的神经。
“各位，今天我要展示的，是‘幻想具象模拟引擎’的雏形。”林风按下箱扣，冷气裹着机油味涌出来。
当那台半人高的高达SEED模型被推出来时，会议室静了半秒，接着爆发出轻笑。
赵总监扶了扶眼镜：“小林，你上个月在茶水间拼模型我没说什么，但这是项目会……”
“这不是模型。”林风摸向模型后颈，那里嵌着块指甲盖大的量子芯片，“它是载体，装载着人类对‘机动战士’的所有幻想数据——从《高达SEED》的动力结构，到军事论坛的武器推演，再到民间同人的能量炉改良方案。”
他指尖轻触驾驶舱按键，模型眼部突然亮起幽蓝光芒。
周小萌的咖啡杯“当啷”一声磕在桌上，褐色液体溅在会议记录上。
“开玩笑呢？”市场部王姐抽了张纸巾擦桌子，“难不成这塑料壳子还能飞？”
“不能飞，但能模拟。”林风调出投影仪画面，无数数据流在模型周围流转，“引擎会提取幻想中的核心逻辑，转化为可验证的物理参数。看推进翼夹角——”他指向模型后背，“动画里是15度，但根据空气动力学推演，17.3度能减少30%能量损耗。”
“所以呢？”张总放下茶杯，“你要做个会算角度的模型？这和我们要做的太空题材游戏有什么关系？”
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附和声。
林风望着投影屏上跳动的数字，听见自己心跳盖过了空调嗡鸣——前世地球防卫军第一次测试脑洞具现装置时，也是这样的质疑声。
直到量子幽灵撕碎第三舰队，他们才明白，人类幻想里藏着对抗异文明的密码。
“有关系。”他按下另一个按键，模型腿部关节突然发出金属摩擦声，“游戏需要代入感，而代入感来自真实。当玩家操作机甲时，引擎会根据他的操作习惯，自动生成符合幻想逻辑的战斗反馈——比如他喜欢侧旋规避，引擎就会计算出推进翼最合理的喷射角度，让规避动作看起来像真的能躲导弹。”
赵总监的手指在桌沿敲出节奏，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听起来像高级点的动作捕捉，但你说的‘幻想数据’怎么收集？总不能把所有动漫游戏都塞进去吧？”
“数据库我来处理。”林风的掌心沁出薄汗，这是他最不敢透露的部分——那些数据不是收集来的，是他从前世记忆里扒下来的，每一条都浸着70亿人灭亡的血。
“叮——”
门被推开的瞬间，陈尤的笑声先飘了进来：“小林这是搞行为艺术呢？我在电梯里就听见金属碰撞声，还以为你们在造变形金刚。”
穿墨绿衬衫的男人晃着手里的宣传册，封面上“星际狂徒陈尤著”几个字烫着金。
他走到林风旁边，伸手要摸模型，被林风侧身挡住。
“陈大作家来指导工作？”张总笑着打招呼，“不是说下午才来宣传？”
“我这不是听说小林在搞大项目嘛。”陈尤把宣传册拍在桌上，纸页震得模型眼部光芒闪了闪，“写不出爆款游戏就玩玄学？幻想能当饭吃？上个月我去科幻协会，人家专家说现在读者要硬核设定，谁看你拼模型？”
周小萌捏着马克笔的指节发白，笔尖在记录本上戳出个洞。
赵总监的手指停了敲，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陈尤。”林风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空气，“你写星际战争，是因为相信人类能走出太阳系；我做这个引擎，是要让玩家在游戏里提前学会怎么在宇宙打仗。等外星文明真的打过来——”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你笔下的狂徒，会需要我造的武器。”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声。
陈尤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扯了扯领口：“行，等你游戏上线，我第一个下载——要是能让我在手机里开高达，我给你写十万字推荐。”
他抓起宣传册转身时，撞翻了周小萌的咖啡杯。
深褐色液体顺着桌沿滴在模型脚边，林风弯腰擦拭时，看见焦黑的痕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咖啡渍，像块渴极了的海绵。
下班铃响时，林风敲开了老赵办公室的门。
“帮我写虚拟引擎的底层代码。”他把笔记本推过去，“需要兼容量子计算和幻想逻辑库，这是框架图。”
老赵摘下眼镜揉鼻梁：“你知道我最烦这种虚头巴脑的概念，但……你这算法确实漂亮。”他指着屏幕上的数据流，“量子纠缠模块用了潘教授团队的最新成果？”
“是苏教授的改良版。”林风没提苏绾是他特意联系的，那个在量子物理界崭露头角的女人，看到他发的智子模拟数据后，回了句“明天飞上海”。
“行，就当帮你debug。”老赵扯过外套搭在椅背上，“但说好了，只干两宿。我老伴儿明天要查岗。”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第一宿，他们为推进翼的能量转换公式吵了三回；第二宿，老赵盯着突然自主优化的代码瞪大了眼：“这……这模块什么时候自己改的？”
林风望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字符，喉咙发紧——是数据库在动，前世地球防卫军的脑洞修正程序，正在填补他代码里的逻辑漏洞。
凌晨五点，当最后一行代码通过测试时，模型眼部的幽蓝光芒突然连成了星图。
老赵揉着发红的眼睛：“邪门儿……不过总算能交差了。”
林风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三条未读消息。
苏绾：“航班延误，十点到。”
周小萌：“模型脚边的痕迹，需要我帮忙清理吗？”
还有一条来自未知号码，只有一串乱码——但林风知道，那是量子幽灵的数据流频率，和他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他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把数据库权限调至最高级。
那些沉睡的幻想正在苏醒，而他需要补全的，不只是代码里的漏洞。
测试厅的灯光调得很暗，全息投影幕布泛着幽蓝的光，像一块被揉皱的星空。
林风站在操作台后，指尖在启动键上悬了三秒——这三秒足够他想起前世在防卫军基地里，第一次按下脑洞具现装置时，掌心也是这样沁着薄汗，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人类幻想的火种，该燃起来了。
“各位，接下来是‘幻想具象化’关卡实测。”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扩散，在空旷的测试厅里撞出回音。
周小萌抱着笔记本缩在角落，马克笔在指缝间转得飞快；陈尤斜倚在墙边，墨绿衬衫被投影映得发灰，嘴角还挂着上午会议时的讥诮；老赵则搬了把椅子坐在最前排，眼镜片反着光，看不出情绪。
操作台上的红色按钮按下的瞬间，全息幕布突然炸开万千星屑。
一个透明的球体缓缓浮现——是三体智子。
它表面的电路纹路像活过来的银蛇，在0.3秒内完成了从一维到十一维的展开。
陈尤的喉结动了动，宣传册边角在掌心皱成一团。
他盯着智子展开时迸射的量子流，刚才还挂在脸上的讥诮像被按了删除键，只剩瞳孔里跳动的蓝光。
“下一个，变形金刚。”林风的声音稳得像是刻进骨头里的程序。
金属摩擦声突然炸响，黄色的博派标志撕裂星屑，擎天柱的机械臂“咔”地弹出能量斧，斧刃上跃动的等离子焰把前排的老赵映得眉梢发亮。
“这推进器的热效率……”老赵突然直起腰，手指快速在手机备忘录上划拉，“17.3度夹角，和你上次说的空气动力学推演完全吻合——但参数精度至少提升了两个数量级！”
林风没接话。
他知道，是数据库在后台悄悄补全了二阶时空维度的公式残片。
前世防卫军的脑洞修正程序正在剔除代码里的冗余，把《变形金刚》设定集里“塞伯坦核心能源”的幻想逻辑，转化成能骗过所有技术眼睛的伪真实参数。
全息幕布突然暗了暗，银河战舰“企业号”的投影压下来，粒子炮充能的嗡鸣震得测试厅玻璃嗡嗡作响。
周小萌的马克笔“啪”地掉在地上，她蹲身去捡时，瞥见林风攥着操作台边缘的手指泛白——那是他强压情绪的习惯动作。
“停。”陈尤突然站直了，墨绿衬衫下摆蹭过墙面的投影，“这……这不是游戏。”他踉跄两步走到幕布前，伸手去碰智子的投影，指尖穿过蓝光时，整个人像被电到似的缩回手，“我写了十年星际战争，从来没见过这么……这么‘真’的幻想。”
老赵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擦了擦镜片。
他盯着智子展开时自动调整的量子纠缠参数，和昨天他写的代码有微妙差异——这不是人为能改出来的，更像……系统自己在“学习”。
“小林，”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你说的幻想数据库，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望着老赵泛红的眼尾，想起这两宿两人为代码争吵时，老赵揉着后颈白发说“我老伴儿要查岗”的模样。
“赵哥，”他吸了吸鼻子，喉结滚动，“等人类真需要它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测试厅的灯光“唰”地亮起。
张总拍着巴掌从后排走过来，金表在腕间晃出一道光：“好！这效果足够上发布会了！小周把录像传给市场部，陈主编——”他转头看向还在发愣的陈尤，“您的十万字推荐，该准备了吧？”
陈尤猛地扯了扯领口，耳尖通红：“我……我现在就回酒店写！”他抓起地上的宣传册，跑出门时差点撞翻周小萌的椅子。
周小萌弯腰扶椅子，抬头正对上林风的目光，小姑娘耳尖也红了，低头把马克笔往笔记本里一插：“林哥，模型脚边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了。”
“谢了。”林风笑了笑，视线扫过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全是今天测试的参数，连智子展开时的闪光频率都标了时间戳。
人陆陆续续散了。
老赵最后一个离开，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把个U盘拍在林风手里：“这是我改良的量子模块代码，你……收着。”他没看林风的眼睛，转身时后颈的白发晃了晃，“我老伴儿要是问，就说我在公司加班。”
晚风掀起林风的衣角时，他正站在公司楼下的银杏树下。
仰头望星空，猎户座的腰带星亮得刺眼——前世那里曾是量子灵怪的老巢，它们用概率操控把地球舰队撕成了碎片。
“这只是开始。”他对着星幕轻声说，声音被风揉碎又重组，“游戏是盾，幻想是刃，地球文明的尊严，我会一寸寸抢回来。”
柯伊伯带的小行星表面，冰层突然泛起涟漪。
一道暗紫色的光纹从裂缝中渗出，激活了埋在冰下的银色装置。
探测器的信号接收器缓缓转向地球，红色指示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它捕捉到了那道幻想共振波，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火把。
更远的深空，某个裹着能量光晕的阴影抖了抖触须。
它在宇宙里漂泊了三万年，专为猎杀“脑洞文明”而生。
这一次，它嗅到了更美味的猎物——那束带着人类幻想温度的共振波，比任何星舰引擎的火光都诱人。
林风不知道这些。
他摸出手机，苏绾的消息跳出来：“我在茶水间等你。”他抬头看了眼二十楼的窗户，灯光还亮着——那个相信“科学的极致是艺术”的量子物理教授，该来见证幻想与现实的第一次真正碰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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