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郭毅书房的窗纸已透出昏黄灯火。
他熬了整夜,案头《兵典》残卷被翻得卷了边,“龙脉承国”四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像烙在眼皮上的疤。
“将军。”帐外传来守卫压低的声音,“蔡军师和王监察使到了。”
郭毅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将残卷往袖中一塞:“请。”
门帘掀起的刹那,穿青衫的蔡珺先跨进来,发间银簪闪了闪;王虎随后,玄甲卫特有的皮甲还带着晨露的潮气。
两人都没说话,只看了眼郭毅眼下的青黑,便各自在案前站定。
“昨夜翻残卷。”郭毅直入主题,指节叩了叩桌面,“‘龙脉承国,藏龙定乾坤’——你们怎么看?”
蔡珺指尖掠过案上摊开的残页,眼尾微挑:“光武帝起于南阳,当年在鄗城称帝前曾得《赤伏符》,说‘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民间传他得了地脉气运,或许这‘龙脉’是指藏着地脉图谱的秘库?也可能是……东汉皇族藏了百年的军资、典籍。”
王虎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横刀:“若真有这东西,被曹操先挖到……”
“所以不能声张。”郭毅打断他,“虎子,你带玄甲卫封锁所有关于《兵典》的消息,营里敢多嘴的,按军法处置。”王虎脖颈一梗,抱拳应了声“得令”,转身时皮甲擦过门框,发出轻响。
蔡珺望着他背影,忽然笑:“将军要亲自去探?”
“兖州和豫州交界,残卷里提过‘昭陵北三十里’。”郭毅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地图,指腹压在两州交界的“废石道”上,“曹操的哨探在那边像苍蝇,我带几个人乔装商队——你帮着伪造货单,再让陈三那小子去打点地方小吏。”
蔡珺指尖绕了绕垂落的发丝:“商队运盐?最近兖州缺盐,查得松。”
“聪明。”郭毅眼底浮起笑意,“明儿一早就走,对外说巡视屯田点。”
伪装成盐商的队伍出营时,晨露还沾在马鬃上。
郭毅裹着粗布短打,赶车的鞭子甩得啪啪响;王虎扮作账房,抱个破皮箱坐他旁边,箱底压着把淬毒的短刃。
盐车按《释名》“容三十斛”的规制装载,车辕刻着陈留盐官特有的“癸”字暗记,车板下除了粗盐,还塞着玄甲卫特制的精铁短刀。
过第一个曹军哨卡时,王虎抹了把脸,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军爷辛苦,给兄弟们买碗酒。”哨长捏着银子颠了颠,瞥了眼盐车:“往哪去?”
“陈留。”郭毅扯着嗓子喊,“东家说陈留盐价翻了倍,咱这粗盐虽次,总比没的强。”
哨长用长枪挑开油布,咸腥气扑出来。
他皱皱眉,挥手放行。
王虎擦了擦额头的汗,压低声音:“这招管用?”
“管用个屁。”郭毅甩了下鞭子,“但曹操要防的是大军,谁会盯着几个盐贩子?”
废弃山道的落叶有半尺厚,马蹄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响。
郭毅突然勒住缰绳——前面树影里,三枚箭头正对着他咽喉。
“劫道的?”王虎手按车板,指节发白。
“不像。”郭毅盯着对方腰间——不是普通山匪的砍柴刀,是带有许都武库“颍川工官”铭文的环首直刀,“退到车后!”
话音未落,箭矢破空而来。
郭毅侧身翻滚,肩头擦过一箭,火辣辣的疼。
王虎的短刃已经出鞘,砍翻两个冲过来的人,血溅在盐袋上,像开了朵红梅。
这伙人招式狠辣,却不恋战。
二十个回合后,为首的吹了声唿哨,转身就往林子里钻。
郭毅追上去,一刀挑落对方手中剑,剑鞘里掉出块青铜令牌——“许”字刻得深,边缘还带着磨损。
王虎扯开死者衣襟,露出胸口“绣衣直指”的黥纹——这是建安年间曹操复设的秘密监察。
蔡珺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他们可能察觉《兵典》了。”郭毅攥紧令牌,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
日头偏西时,郭毅在山道拐弯处发现了石碑。
苔藓覆盖的碑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古篆:“藏龙于野,三丈为门”。
郭毅以环首刀为规,按《周髀算经》之法步测三丈。
刀尖划过处露出夯土层,夹杂着王莽时期的五铢钱。
“三丈。”郭毅蹲下身,用刀尖在地上画了个圈,“虎子,记好这位置。”
王虎从怀里摸出块碎陶片,在石碑背面刻了个玄甲卫特有的标记:“得调工程兵来,带墨家机关术的探地锥。”
“先不挖。”郭毅拍了拍他肩膀,“曹操的人已经盯上,咱们得先稳住。”
归营的路走得急。
刚到寨门,孙大勇就迎上来,铠甲上还沾着草屑:“将军!袁绍的使者到了,说要结盟抗曹!”
郭毅脚步一顿。
蔡珺从后面赶上来,两人对视一眼——袁绍此刻来结盟,必是探听到曹军在兖州吃了败仗。
“先去见使者。”郭毅解下伪装用的粗布头巾,“书院扩建的事先缓一缓,让玄甲司把河北的情报全调出来。”
蔡珺点头,转身时裙角扫过地上的碎石:“我这就去安排。”
夜更深了。
郭毅坐在帐中,烛火映着刚誊抄的碑文拓片。
“藏龙之处,可定乾坤”几个字被墨汁浸得发亮,像要从纸上跳出来。
他摸出白天那枚“许”字令牌,指腹蹭过刻痕。
帐外的风卷着硝石气味的战场残雾吹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若真有龙脉...”他轻声自语,指节捏得发白,“我便亲手掘出它来。”
帐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与许都宫禁报时同频,悠远而沉闷。
郭毅将拓片收进木匣,抬头望着帐顶晃动的阴影——他知道,这一夜过后,许多事都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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