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马的马蹄声撞破南阳清晨的薄雾时,郭毅正蹲在帅帐前用树枝划地。
昨夜新得的军报被晨露打湿,“曹操尽起兖豫二州之兵,月内将渡汉江南下”的字迹晕成一团墨渍,像块烧红的炭烙在他手背上。
“将军!”斥候滚鞍下马,甲叶撞出清脆的响,“江夏急报——曹仁先锋已过博望,襄阳守将陈兰暗通曹操,昨夜屠了城防营!”
郭毅的树枝“咔”地折断。
他霍然起身,玄甲在晨雾里泛着冷光,目光扫过帐外整队的玄甲营:“传高顺、孙大勇。”声音像淬了冰,“半个时辰后点五千轻骑,随我直插江陵。”
帐内传来绢帛摩擦的声响。
蔡珺抱着卷《荆州舆图》掀帘而出,发间银簪勾住帐绳,她也不恼,只将地图摊在案上:“刘表旧部多是观望,陈兰叛变更让人心浮动。”她指尖点在襄阳位置,“将军若要稳住荆州,得先立威。”
郭毅的拇指摩挲着剑柄玄鸟纹。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三国志》,曹操取荆州如秋风扫落叶,正是因刘琮不战而降,可这一世——他目光扫过蔡珺眼底的星火,“襄阳。”他突然开口,“陈兰屠营,正是立威的由头。”
蔡珺的眉梢微挑,随即展颜一笑:“将军是要借叛将的血,给荆州人看玄甲营的刀。”
“王虎!”郭毅扬声唤人。
帐外立刻冲进个铁塔似的汉子,铠甲上还沾着昨夜巡逻的泥点:“末将在!”
“带三封密信去江东。”郭毅从怀中摸出浸了朱砂印的绢帛,“第一封给孙权,说‘操南下势如破竹,吴若不联,唇亡齿寒’;第二封给鲁肃,提当年他在寿春救过玄甲营伤兵;第三封……”他顿了顿,“给周瑜,写‘火攻破曹,当用连环’。”
王虎攥紧信匣,喉结滚动:“末将就是爬,也要爬过长江!”
“莫要爬。”郭毅拍他肩膀,“骑我的乌骓去——它认生,你多骂两句。”
王虎咧嘴笑出白牙,转身时甲叶铿锵,像道黑色的雷滚出帐外。
“高顺到!”
“孙大勇到!”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撞进帐内。
高顺的皮甲洗得发白,领口还沾着擦兵器的油;孙大勇则扛着丈二长枪,枪头挂着片没摘净的枫叶。
“襄阳。”郭毅指向地图,“陈兰有三千兵,其中八百是他从淮南带的死士。”他抽出腰刀划开烛火,“高顺带两千步卒走陆路,午时前必须截断他往新野的退路;大勇带三千骑绕淯水西,申时三刻杀到襄阳北门——”刀光突然顿住,“记住,要活的。”
孙大勇的长枪在地上戳出个坑:“活的?那龟孙子屠了咱兄弟!”
“要他跪在江陵城门口。”郭毅的声音沉下来,“让荆州七郡的人看,叛我玄甲者,是什么下场。”
高顺突然按住孙大勇的肩膀。
他掌心的老茧磨得铁枪嗡嗡作响:“将军要的是人心。”
孙大勇梗着脖子瞪了会儿,突然咧嘴:“得嘞!
末将这就去给那孙子备绳子——要粗的,够他跪断膝盖。”
马蹄声再次撕裂晨雾时,郭毅已跨上玄甲营最烈的青骓。
他望着身后五千玄甲军,晨光从甲叶缝隙漏进来,在每个人脸上割出锋利的棱。
蔡珺站在帐前,手中的《军律》被风吹得哗啦响,她突然扬声:“将军!
磷粉和桐油已装了二十艘快船,昨夜顺汉水下去了!”
郭毅勒住马,青骓人立而起,前蹄在地上刨出深沟。
他回头时,蔡珺的身影被晨雾裹着,像株在风里站得笔直的竹:“等我回来,咱们去看长江。”
襄阳城的血味是在午后飘来的。
郭毅勒马停在北门外,望着城墙上晃悠的陈兰——那家伙的官袍被血浸透,发髻散成乱草,正扒着女墙往下看。
“郭将军!”陈兰的嗓子哑得像破锣,“我这有五千石粮!
两千匹布!
您放我条生路——”
“五千石粮?”郭毅翻身下马,玄甲在青石板上敲出闷响,“你屠的城防营,库房钥匙在我这。”他从怀中摸出串铜钥匙,“粮是荆州百姓的,布是军资。”钥匙“当啷”掉在地上,“你说,该怎么赔?”
陈兰的脸瞬间煞白。
他踉跄后退两步,突然拔出腰刀架在身边人质脖子上——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卒,脸上还沾着昨夜的血。
“你敢过来!”陈兰的刀压出红痕,“我杀了他!”
郭毅的目光扫过小卒腰间的玄甲营令牌。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慢,像在撕块浸了水的布:“玄甲营的规矩,”他解下佩剑递给身边亲卫,“卒子的命,比将军的头金贵。”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他脚边窜出。
是高顺养的獒犬“黑子”,它扑上女墙的瞬间,陈兰的刀“当”地落地。
小卒趁机滚下城墙,被孙大勇的骑兵接住。
陈兰尖叫着往后退,却撞进高顺的怀里。
高顺的手像铁钳,扣住他后颈往城下拖:“将军要活的。”他重复着,声音像块磨了十年的石。
江陵城的城门在傍晚打开时,陈兰正被捆在马背上。
他的嘴被破布塞着,眼睛肿得只剩条缝,却还在拼命往围观人群里看。
郭毅骑马走在最前,玄甲上还沾着襄阳的血,在夕阳下红得刺眼。
“这是陈兰。”他勒住马,声音像敲在青铜上,“屠营叛主,私吞军资。”他抽出腰刀,刀光掠过陈兰的耳朵——那只耳朵“啪”地掉在地上,“今日起,荆州境内,”刀指天,“玄甲营的令,就是汉家的法!”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有白胡子老卒突然跪下来,额头碰着青石板:“将军!
我儿子在城防营......”
郭毅翻身下马,亲手将老人扶起来:“明日辰时,开仓放粮。”他转向身后的玄甲营,“去把陈兰的库房搬空——米分百姓,布做冬衣。”
欢呼声像潮水漫过街道。
蔡珺不知何时挤到人群前,她的《军律》卷成筒,正敲着身边士兵的甲叶:“记好了!
每户三斗米,五尺布——敢少半粒,军法处置!”
当夜,王虎的急报随江风卷进帅帐。
他在信里写:“孙权设坛祭旗,周瑜为大都督,三日后率十万水军至赤壁。”
郭毅将信递给蔡珺时,烛火正映着她眼底的光。
她展开信笺,突然低笑:“公瑾那家伙,在信尾画了把火。”
“火。”郭毅重复着,目光落在案上的《水战图》,“连环船,火攻,东风......”他突然抬头,“去叫工匠,把铁链再加粗三寸。”
赤壁的江雾是在三更漫上来的。
郭毅站在江边高台,望着江面上连成串的曹军战船——它们像条黑色的巨蟒,首尾用铁链相连,在雾里若隐若现。
“东风起了。”蔡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捧着个陶瓮,里面是新调的磷粉,“孙将军的骑兵已绕到乌林,高将军在夷陵布下鹿角。”
郭毅接过陶瓮,指尖沾了点磷粉。
火星“刺啦”窜起,照亮他紧绷的下颌:“去叫伪装的降卒。”
二十艘快船从芦苇荡里钻出来时,江雾正被东风撕成碎片。
船头的降旗被吹得猎猎作响,船上的玄甲营卒子们扯着嗓子喊:“曹丞相!
我们是江夏溃兵——”
曹军的巡江船靠过来时,郭毅摸出怀里的羊脂玉佩。
触手生温,像前世特种部队的臂章。
他望着快船接近曹军水寨,突然挥剑:“点火!”
第一支火箭划破夜空时,磷粉混着桐油的火舌“轰”地窜起。
铁链烧得发红,火势顺着铁索爬向另一艘船,再另一艘——江面上瞬间成了火海,曹军的喊杀声、船板碎裂声、江水沸腾声混作一团。
“杀!”孙大勇的吼声从北岸传来。
他的骑兵像把钢刀,砍进曹军的陆营。
高顺的步兵则从南岸包抄,长戟在火光里划出银亮的弧。
曹操的帅旗在火中倒下时,郭毅看见那抹熟悉的玄色披风——曹孟德正跳上小船,在乱军中向北逃去。
江风卷着火苗扑上高台。
郭毅望着满江火光,前世记忆如浪涌来——大学军训时教官讲解的火攻战术,与眼前翻卷的火龙完美重叠。
他突然看清那些在火船上跳跃的身影,不是史书里的符号,而是会为三斗米笑骂的活人。
“将军。”蔡珺递来酒囊,“这一战,我们赢了。”
郭毅仰头灌了口酒,辛辣顺着喉咙烧进胸口。
他望着江面渐弱的火光,轻声道:“这一战,不只是击败一个敌人。”
话音未落,江雾深处传来桨声。
一艘孤舟逆流而上,船首立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
火光映过他的眉眼,郭毅的手不自觉按上剑柄——那张脸,他在记忆里见过。
是许都的旧识?还是...
“将军?”蔡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郭毅放下手,目光却没从孤舟上移开。
江风掀起斗篷一角,露出下面半片玄色甲叶——那是只有玄甲营核心将校才有的纹饰。
“去查查。”他对身边亲卫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晨雾漫过江心时,孤舟已靠上南岸。
斗篷人掀开衣襟的刹那,郭毅瞳孔骤缩——那虎符缺口处嵌着的,正是他穿越那夜佩戴的战术匕首残片。
江风突然转向,送来对方身上熟悉的硝石味,与三年前洛阳火场如出一辙。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