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暗流交汇

换源:

  郭毅仍立在望火台上,夜色早已吞没那点微光,唯有胸前的羊脂玉佩依旧温热。

臂章早随前世葬入尘土,唯独这枚玉佩,穿越生死而来。

羊脂玉的裂痕里淌着两个世界的月光,一如当年霍去病在祁连山巅望见的长安灯火——那是子弹擦过的痕迹,也是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唯一印记。

晨曦初露,江心忽然跃起一尾青鱼,鳞片映着朝阳,竟与当年特战队夜训时见过的信号弹光芒如出一辙。

对岸吴军营寨传来第一声晨鼓,震碎了水面的薄雾,惊起满滩白鹭。

——昨夜的棋盘尚未覆尽,今日的落子已然迫近。

天光未明,他已策马回营。

一路颠簸中,心头那抹悸动仍未散去,仿佛昨夜的星光还悬在眉睫之上。

军帐里的牛油灯芯“噼啪”爆了个花,蔡珺的指尖正压在江陵至夏口的地形图上,绢帛被她指节压出道浅痕。

地图用的是长沙吴简的编联方式,竹片间以麻绳错金缀连,细密如蛛网。

“若孙权有意回应,必先遣密使探听虚实。”她的声音轻得像帐外掠过的风,眼尾却凝着锐光——这是她筹算时的习惯,越是紧要处,声线越沉。

郭毅靠在案边,拇指摩挲着腰间羊脂玉佩。

前世特战队臂章的触感早已模糊,可这玉佩的温凉始终贴着心口,如同昨夜那尾跃水青鱼,在记忆深处一闪而逝,留下粼粼波光。

“布个局。”他突然开口,目光扫过地图上星罗棋布的水寨标记,“让他们觉得‘联手’是唯一的出路。”

帐外传来皮靴叩地的脆响,王虎掀帘而入,甲叶相撞的轻响混着寒气。

这个玄甲监察使脖颈还留着前日与匈奴斥候搏杀的刀疤,此刻却挺得笔直:“末将听令。”

“沿岸巡查加三倍人手。”郭毅屈指敲了敲案上的《水经注》,“重点盯江东来的船——柴桑的盐商,豫章的茶贾,凡是船底吃水不对、桅杆挂帆不合时令的,全扣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虎腰间的环首刀,“你亲自带人。”

王虎喉结动了动,手按刀柄一抱拳:“末将今夜就换了民服去码头蹲守。”话音未落,人已转身出帐,皮靴声渐远,只余帐角被风卷起的“玄”字战旗猎猎作响。

三日后卯时,江雾未散。

王虎的玄甲卫像群蛰伏的水獭,从芦苇荡里钻出来时,船家还在擦船头“柴桑水商”的朱漆。

为首的青衫客刚跨上码头,就被人卡住肘弯——不是粗蛮的拖拽,而是精准锁住麻筋,疼得他膝盖一弯,腰间的铜鱼符“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王虎脖颈的刀疤抽搐着,那是他在杀人前学会观察敌人瞳孔倒影后留下的第一道伤。

“周瑜幕府书佐?”郭毅坐在议事厅主位,指尖转着那枚铜鱼符。

符上“周”字刻痕新得发亮,倒像是连夜凿的。

“春茶?”蔡珺从侧席抬头,手中竹简“啪”地合上。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襦裙,发间只插支木簪,倒像个寻常书吏,可眼里的光却像淬了冰,“柴桑到夏口,逆水行舟要八日。你船底沾的是濡须口的红泥,这茶怕不是从建业绕了远路?”

青衫客脸色骤白。

郭毅的指节重重叩在案上,震得茶盏跳了两下:“带下去。”他瞥向立在帐角的鹰隼卫统领,“昼夜轮班盯着,莫让他见星望月——但每顿饭加块肉。”

待帐中只剩两人,蔡珺将竹简推过来。

泛黄的绢帛上密密麻麻记着近三月江东船只动向,她指尖停在“三月廿七,豫章商船遇盗”那条:“这是试探。真正的联络,得等他见着咱们的‘诚意’。”

郭毅忽然笑了,笑得眼尾细纹都皱起来。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长江北岸:“那就给他点‘诚意’——明日起,放风说郭某要联袁抗曹。”

蔡珺抬眼,眼底闪过明悟:“辛毗?”

“那老匹夫关了七日,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郭毅扯了扯嘴角,“今夜开半扇后营门,留两个打盹的守卫。他若不逃,倒奇了。”

是夜,月隐云后。

辛毗缩在草垛里,听着守卫的鼾声像破风箱。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信——盖着袁绍“四世三公”的螭钮印,那是他用来震慑下属的权威象征。

冷汗浸透中衣,他咬咬牙,猫着腰往营门挪。

刚翻过矮墙,后腰就顶上了硬物。

王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夜露的凉:“辛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火把“刷”地亮起,辛毗看着周围十数支长矛,腿肚子直打颤。

直到被押回帐中,见郭毅正端着茶盏慢悠悠吹热气,他“扑通”跪下:“郭将军饶命!袁公确实...确实想取江陵!他说只要断了将军后路,玄甲营便是无本之木!”

郭毅放下茶盏,茶沫在盏中荡出个小漩涡。

“天下如棋,执子者观星,为子者逐尘——当年光武在昆阳城头,想必也这般俯看过新莽的四十万大军。”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势压人者,终被势所困。”

五日后,江陵城头。

郭毅站在箭楼上,望着高顺的步兵营正往城垛搬滚木礌石。

这位步兵统将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甲衣,此刻却背着手检查每处防御,连女墙的豁口都要摸上一遍:“末将已命人用桐油浸了藤牌,火攻不怕。”

“汉水才是关键。”郭毅转身指向北方,孙大勇的骑兵正从校场驰过,马蹄溅起的泥点落在他靴面上,“子诚(孙大勇字)带三千骑巡汉水,曹仁若敢南渡,就让他尝尝玄甲骑的马刀。”他又指了指西南方向,“再派五百人佯攻新野,敲敲曹洪的帐子——曹操现在盯着河北,哪有精力管荆州?”

孙大勇在马上抱拳,络腮胡子被风吹得乱颤:“将军放心!末将的马刀早馋曹贼的肉了!”

众人正说着,王虎的快马“哒哒”冲上城楼。

他盔歪了半边,甲叶上还沾着江泥:“将军!夏口码头传来消息——江东密使到了!”

郭毅的瞳孔微缩,指尖不自觉抚上心口的玉佩。

蔡珺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手中多了卷新制的舆图:“江东风起时,聪明人看的不是帆向,是帆底的暗流。”

是夜,夏口码头。

江风卷着湿冷的水汽,码头上只点着几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里,画舫的轮廓像团浮在水上的墨。

舱中传来琴音,低沉如老龙吸水,正是《广陵散》第七段的“冲冠”调,正是建安五年周瑜在巢湖练兵时所改版本——此曲自那年起便成为江东士族传递密信的暗语之一。

且据《三国志》载,周瑜顾曲台遗址出土琴轸形制与此一致,皆为南海玉雕成,质地温润,击之有清音。

画舫檐角悬着的青铜铃纹着蟠螭,与周瑜佩剑的剑珥同出一匠——这是建安五年孙策亲自监制的信物。

郭毅负手立在码头,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画舫缓缓靠近,舱窗透出的烛火在水面碎成金鳞。

风掠过耳际时,他听见船舷与码头相碰的轻响,还有舱内那人放下琴轸的动静——是玉轸。

只有江东士族,才用南海玉做琴轸。

郭毅的目光穿过夜色,落在画舫紧闭的舱门上。

而这雾像极了广宗城破那日,只是当年在雾里逃命的是我,如今等人入瓮的也是我。

《广陵散》第七弦的徽位刻意偏低半音,正是周瑜在赤壁战前修改的调式,江东将领谓之“破曹律”。

风掠过耳际时,郭毅突然按住剑柄——画舫舱门悬着的青铜铃,正以三急两缓的节奏轻晃。

这个暗号他太熟悉了,前世缉毒时,线人就用这种节奏敲通讯器。

“有意思。”他松开手,目光微沉,“江东鼠辈也懂摩斯密码?”

江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他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叩了一下,像是回应铃声的节奏。

琴音忽地拔高,杀伐之气隐于七弦之间,仿佛有人正借这曲《广陵散》,向他递出战书。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