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船般缓缓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烈到刺鼻的劣质熏香混合着草药和某种……呕吐物的酸馊味,霸道地钻入鼻腔。紧接着是听觉,一个尖利刻薄、带着无尽怨毒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在耳边嗡嗡作响:
“……醒了?!这个天杀的灾星!扫把星!老爷都被他气得吐血昏厥了!郎中说了,急怒攻心,伤了根本!都是这个挨千刀的孽障害的!他怎么就没淹死在护城河里!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来祸害柳家!……”
是柳福!这老狗!
林霄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他瞳孔骤缩。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盖着一条散发着霉味的薄被。头顶是熟悉的、带着烟熏痕迹的房梁——这是柳家柴房的“豪华单间”。
剧烈的头痛如同有无数个小人在里面敲锣打鼓,喉咙干得冒烟,浑身酸软无力,那是劣酒、御酒加上巨大精神消耗后的终极debuff。
柳福那张尖瘦刻薄、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正凑在柴房门口,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旁边还站着几个手持棍棒、眼神不善的健仆,显然是防止他“暴起伤人”或“再次发疯投河”。
“哟,醒了?”柳福见他睁眼,声音更加尖利,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怨毒和色厉内荏,“你这丧门星!克死爹娘不够,还要来克老爷!克我们整个柳家!公主殿下怎么没把你收了去?!还留着你祸害人间!”
林霄没理会他的犬吠,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别动!”柳福厉声喝道,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仿佛林霄是什么洪水猛兽,“老爷有令!你这孽障,在公主殿下没有明确发话之前,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柴房里!哪儿也不准去!敢踏出一步,乱棍打死!”
林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却带着十足嘲讽的笑容:“呵……柳管家,这么怕我啊?怕我再去公主面前,把您老那些‘采买’的账本,好好说道说道?”
“你!你血口喷人!”柳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脸色煞白,“你再敢胡言乱语!我……我撕了你的嘴!”他嘴上叫得凶,眼神里的恐惧却藏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阴沉、压抑着无尽怒火和嫉恨的声音在柴房外响起:
“够了!柳福!还嫌不够丢人吗?!”
柳文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林霄身上。他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食盒、一脸惶恐的小丫鬟。
柳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缩到柳文远身后,指着林霄:“少爷!您看!这孽障醒了!还不知悔改!还敢污蔑……”
“闭嘴!”柳文远低喝一声,打断了柳福。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掐死林霄的冲动,目光转向林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柳七郎,你很好……好得很啊!”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柴房门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不堪的林霄,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屈辱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疯狂:“一首歪诗,几句疯话,倒是让你攀上了公主的高枝!真是好手段!”
林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说话,只是用那双依旧带着点宿醉迷离、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柳文远。
“公主有命,给你三日时间,交出什么‘霓裳阁’的章程。”柳文远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恨意,“爹……爹被你气得卧床不起!柳家现在,由我做主!”
他顿了顿,脸上挤出一个极其扭曲、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温和”:“七郎啊,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我柳家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公主看重你,那也是柳家的造化!你那些……嗯,‘奇思妙想’,爹他老人家一时接受不了,但我这个做姐夫的,愿意支持你!”
林霄差点没笑出声。支持?这特么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准备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吐吧?
果然,柳文远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贪婪:“这‘霓裳阁’,既然是依托我柳家布行,那自然就是我柳家的产业!你负责出主意,具体怎么做,人手、铺面、银钱调度,自有我来安排!你安心在这柴房里……养伤!把章程写得漂漂亮亮的!三日后,我亲自带你去玉真观,面见公主殿下!”
图穷匕见!
这货是想把他林霄当成人形自走PPT生成器 创意奶牛!榨干他脑子里那点来自21世纪的“先进理念”,然后一脚踢开,或者……直接物理消灭,永绝后患!
柳福在一旁立刻帮腔,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对对对!少爷英明!七郎君,您就安心养着,把您那‘月华’啊‘贵宾’啊的妙招,都详详细细写出来!外面那些俗务,自有少爷和小的们操持!您可是咱柳家翻身的希望啊!”那语气,活像在哄骗一个即将被送上流水线压榨的傻子。
林霄看着这对“卧龙凤雏”的精彩表演,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他前世在KTV,见多了这种想白嫖创意、空手套白狼的“老板”。他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姐夫……说得,在理。”他故意把“姐夫”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带着点戏谑。
柳文远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以为林霄被唬住了。
“不过……”林霄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我很为难”的表情,“这‘霓裳阁’的章程,可不是拍脑袋就能写出来的。它讲究个……‘沉浸式体验’!懂吗?”
“沉……沉浸式体验?”柳文远和柳福都懵了,这又是什么鬼词?
“对啊!”林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就是我得亲自去布行库房看看料子,去东市实地考察铺面位置,还得跟咱们布行那些‘经验丰富’的伙计们聊聊,了解市场需求痛点……哦,就是问问他们顾客都抱怨啥。关在这柴房里,对着四面墙,我只能写出‘柳记布行倒闭了,老板柳承福带着小姨子跑了’这种大实话,怕是交不了公主殿下的差啊?”他巧妙地玩了个江南皮革厂的梗,可惜唐朝人get不到。
柳文远的脸瞬间又黑了。他当然不想放林霄出去,这小子太邪性,出去指不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但公主的三日之约像把刀悬在头顶,要是林霄真交不出东西,或者交的东西乱七八糟,公主怪罪下来,柳家第一个倒霉!
他眼神阴晴不定地变幻着,最终,对公主的恐惧和对“霓裳阁”巨大利益的贪婪压倒了其他。他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让你出去!但……”他猛地指向柳福和那几个健仆,“柳福和他们会寸步不离地‘伺候’着你!你想看什么,想找谁聊,都行!但你要是敢耍花样,敢跑……”
“姐夫放心!”林霄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一脸“真诚”,“我柳七郎对天发誓,绝对一心一意为柳家‘搞钱’!哦不,是振兴家业!公主面前,咱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对吧?”他特意强调了“咱们”。
柳文远被他这不要脸的表忠心噎得够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柳福得了令,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皮笑肉不笑:“七郎君,请吧?小的们,定当‘好好伺候’!”
于是,长安西市柳家布行,出现了极其魔幻的一幕:
曾经人人唾弃的废物赘婿柳七郎,穿着那身半干不湿、沾着泥点、散发着淡淡河腥味和劣酒气的粗麻衣,如同视察自己江山的帝王,在布行里大摇大摆地溜达。他身后,跟着一脸便秘表情、如临大敌的柳福,以及四个手持棍棒、眼神警惕的健仆,活像押解重刑犯的狱卒。
布行里的伙计、账房、绣娘们全都傻眼了,一个个噤若寒蝉,用看怪物的眼神偷瞄着林霄。
“这料子,”林霄随手抓起一匹压箱底、染得花里胡哨、一看就掉色的廉价绸布,啧啧摇头,“放在门口当‘引流款’都嫌丢份儿!目标客户群体定位严重失误!差评!打包,塞回西市‘柳记’当镇店之宝去!”(“引流款”、“目标客户群体”这些词听得众人一脸懵逼)
他走到库房深处,翻出几匹蒙着厚厚灰尘、但质地明显上乘的素锦和吴绫,眼睛一亮:“哎哟!这玩意儿藏这儿吃灰?暴殄天物啊!这料子,这手感,妥妥的‘月华’种子选手!就是颜色太素了,得加点‘小心机’!下次染坊试试‘莫兰迪色系’……算了,跟你们说也不懂,就是那种看起来很高(级)、很(性)冷淡的颜色!”(“莫兰迪”、“性冷淡”再次引发集体大脑宕机)
他走到一个正在笨拙地理线的老伙计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把老伙计吓得一哆嗦:“老哥,别紧张!我就问问,平时来买布的客人,最多抱怨啥?是不是嫌咱们花样太土,跟不上平康坊小娘子的潮流?还是嫌伙计态度不行,没有‘宾至如归’的体验感?”
老伙计结结巴巴:“抱……抱怨……抱怨贵……”
“贵?”林霄一瞪眼,痛心疾首,“那是他们不懂欣赏!咱们卖的是文化!是格调!是身份认同!懂吗?下次再有嫌贵的,你就跟他说:‘这位郎君/娘子,您看这料子,这纹样,这质感!穿出去,那就是长安城最靓的崽!回头率百分百!贵?那是您身份的象征!您要嫌贵,出门左转,西市口老王家布摊,便宜!’这叫……精准打击客户痛点,哦不,是激发客户装逼需求!”一番话听得老伙计和旁边的柳福等人目瞪口呆,三观尽碎。
林霄又溜达到账房,随手拿起一本满是灰尘的旧账本翻了两页,指着上面一串明显虚高的丝线采买价格,对着脸色煞白的柳福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柳管家,你这‘采买’水平,不去‘拼夕夕’当砍价王真是屈才了啊!这价格,你是把金线当丝线买了吗?这‘成本控制’做得,简直是反向操作,秀得我头皮发麻!回头‘霓裳阁’的账本,得请个‘第三方审计’来好好看看,不然我怕‘贵宾’们存进来的钱,不够您老‘开源节流’的!”(“拼夕夕”、“砍价王”、“成本控制”、“第三方审计”、“开源节流”……柳福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整整一天,柳家布行都笼罩在一种荒诞而压抑的气氛中。林霄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死寂和大脑CPU过载的焦糊味。他用层出不穷、闻所未闻的骚话和梗,把整个布行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喷得体无完肤,顺便把柳福贪污的老底掀了个底朝天(虽然是用对方听不懂的黑话)。
柳福跟在他后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汗水浸透了后背,好几次差点背过气去。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监视一个囚犯,而是在被一个来自异世界的魔鬼用精神污染进行无差别攻击!他现在只想跪下来求林霄闭嘴!或者求菩萨赶紧把这妖孽收走!
傍晚,林霄终于“视察”累了,打着哈欠,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柴房。他往硬板床上一躺,翘起二郎腿,对着门口面如死灰、眼神涣散的柳福懒洋洋道:
“柳管家,明天记得给我弄点好纸好墨,再搞点……嗯,你们这儿最贵的点心当‘下午茶’。写PPT……哦不,写章程很费脑子的!要补充‘灵感’!对了,晚上这粟米粥就别端了,看着就没‘食欲’,整点硬菜!‘搞钱’也是体力活!懂?”
柳福:“……”(卒,享年不详,死因:精神污染 三观崩塌 心肌梗塞)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