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那句“纸上谈兵”,如同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林霄控诉后的短暂畅快,将他狠狠拽回冰冷的现实。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混合着未干的河水,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强行聚焦。
实证?办法?
他不是真正的商界精英,他只是个KTV少爷!那些关于品牌、定位、营销的概念,不过是前世在酒桌上听那些喝高了的老板们吹嘘时,当八卦听来的碎片!他懂个屁的实操!
然而,玉真公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他,平静的表面下是巨大的压力。他知道,自己如果退缩,或者空口白话,刚才那番撕心裂肺的控诉立刻就会变成疯子的呓语,柳承福和柳福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把他撕碎!
赌!只能继续赌!赌他那些道听途说的碎片,能在这个时代砸出点水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那是酒劲和压力双重作用的结果),强迫自己挺直摇摇欲坠的脊梁。他没有立刻回答玉真公主的问题,反而踉跄着走到旁边一张空着的食案旁。案上有酒客留下的笔墨和一张用来垫酒壶的、沾着油渍的粗糙黄麻纸。
他一把抓过那支秃了毛的劣笔,蘸了蘸浑浊的墨汁,无视了周围惊愕的目光,开始在黄麻纸上疯狂地涂抹起来!线条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如同鬼画符。
“殿下请看!”林霄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亢奋,他将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猛地举起来,对着玉真公主,也对着瘫软在地、眼神怨毒的柳承福。
纸上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勉强能看出是店铺门脸的图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霓裳阁**”。在“霓裳阁”三个字下面,又画了一个更小的、同样简陋的图案,旁边写着:“**柳记布行**”。
“这就是区别!”林霄指着那张鬼画符,眼神亮得惊人,“‘柳记’,是牌子!满大街都是牌子!‘霓裳阁’……是名字!是让人记住、让人向往的名字!殿下,您觉得‘柳记布行’和‘霓裳阁’,哪个听起来更贵?更配得上您身上这样的好料子?”他指了指玉真公主那身素雅华贵的道袍。
没等众人反应,他又猛地指向窗外,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狂热:“长安城的贵人们,住在东市!在平康坊!在曲江池畔!他们买东西,看的是名头,是格调,是别人有没有!谁会巴巴地跑到西市来,跟贩夫走卒挤在一起,买一块写着‘柳记’的布?!”
“把最好的铺子,开到东市最显眼的地方!门头要大!要亮!名字就叫‘霓裳阁’!里面只卖最好的料子!最时兴的纹样!最贵的货!”他语速极快,唾沫横飞,“把那些便宜货、压仓底的陈货,统统留在西市这个‘柳记’!让它继续卖给那些讨价还价的穷客!这叫……叫‘高低搭配’!”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感觉脑袋因为酒精和巨大的精神消耗而阵阵发晕,但思路却诡异地越来越清晰,前世听过的那些碎片疯狂组合:
“还有!那些贵人府邸的采买管事,那些平康坊的当红娘子,她们喜欢什么?喜欢别人没有的!喜欢独一无二的!”林霄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杯盘乱跳,“‘霓裳阁’每个月,只推一种新料子!一种新颜色!一种新纹样!就叫……就叫‘霓裳月华’!只卖一个月!下个月就换新的!告诉她们,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想要独一无二?想要走在长安城最前面?就来‘霓裳阁’抢这‘月华’!”
“‘月华’?”玉真公主身后的元宝,第一次微微蹙了下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带着仙气却又莫名贴切的词。
“对!月华!”林霄仿佛受到了鼓励,声音更高亢,“这‘月华’还不能随便卖!得是‘霓裳阁’的……贵客!怎么成为贵客?”他目光扫过那些衣着华贵的围观者,如同在KTV里推销天价套餐,“一年,在‘霓裳阁’买够……买够一百匹上等料子!或者,一次性存……存五百贯钱在店里!就送她一块‘霓裳玉牌’!有了这玉牌,才能优先买‘月华’,才能参加‘霓裳阁’每月一次的品鉴雅集,才能享受最好的裁缝师傅量身定做!这叫……叫‘贵宾’!”
“轰!”
整个二楼再次炸开了锅!比刚才听诗时更加猛烈!
“贵宾玉牌?!存五百贯?!”
“每月只推一种新料?卖完即止?!”
“霓裳月华……这名字……”
“高!实在是高啊!”一个穿着锦袍、明显是商贾模样的中年人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胡子都在抖,“这法子……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把最好的和最差的彻底分开!用名号、用稀缺、用贵宾身份吊着那些贵人!这……这简直是点石成金之术!”
“妙啊!妙!”另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也忍不住击节赞叹,“‘霓裳’对‘柳记’,雅俗立判!‘月华’之名,更添仙气!贵宾玉牌,既显身份,又锁住了主顾!此子……此子对人心、对商道的把握,简直……简直是妖孽!”
质疑声依然存在,但已经被更大的惊叹和狂热所淹没。
“胡闹!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存五百贯?抢钱吗?”
“哗众取宠!异想天开!”
但这些声音,在那些真正嗅到巨大商机的商人眼中,已经不值一提。
柳承福瘫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死灰色的脸上只剩下极度的震惊和茫然。霓裳阁?月华?贵宾玉牌?这些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词汇和想法,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几十年来奉为圭臬的经商之道!他看着那个状若疯魔的赘婿,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这个人,不是废物!他是……妖孽!是来毁灭柳家的妖孽!
柳福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裤裆处传来一阵骚臭,竟是失禁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那些被他中饱私囊的账目,那些虚高的采买价格……一旦按这疯子的法子去查,他死十次都不够!
柳文远脸色惨白如纸,看着被众人用狂热目光注视的林霄,嫉妒和恐惧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这个废物……怎么可能?!
李白端着酒杯,酒液早已凉透。他那双阅尽世情的醉眼里,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动。诗才惊世,已是难得。商道奇谋,更是闻所未闻!而且,这年轻人用的,竟全是市井俚语,毫无章法,却偏偏直指核心,犀利无比!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怪胎?!那句“KTV”……到底是什么地方,能养出这等人物?!
玉真公主静静地坐着,自林霄抓起秃笔在黄麻纸上涂抹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此刻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掀起了滔天巨浪!霓裳阁……月华……贵宾玉牌……
这些名词,这些理念,粗粝、直白、甚至带着市井的狡黠,却蕴含着一种颠覆性的、直指人性欲望核心的力量!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从未想象过的商业图景!这绝不是纸上谈兵!这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天才,用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爆发出的惊世智慧!其价值,远胜千金!
当林霄吼出“贵宾”二字,因为力竭和酒劲而微微摇晃时,玉真公主终于缓缓地、极其优雅地鼓了鼓掌。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掌声,在依旧喧哗的二楼里并不响亮,却如同带着魔力,瞬间让所有的议论声低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敬畏地聚焦在公主身上。
玉真公主的目光,如同实质的丝线,牢牢缠绕在林霄身上,那眼神里,再无半分审视和玩味,只剩下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占有欲。
“柳七郎,”她的声音清泠依旧,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霓裳阁’,‘月华’,‘贵宾玉牌’……贫道,甚喜。”
她微微侧首,对身后垂手侍立、眼神同样震动不已的元宝吩咐道:“元宝,将柳郎君所言,一字不落,详实记录。包括那张……”她目光扫过林霄手中那张鬼画符般的黄麻纸,“草图。”
“是!”元宝立刻躬身应道,迅速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精致小本和一支特制的炭笔(类似铅笔),眼神锐利,准备记录。动作之快,显然训练有素。
玉真公主的目光重新落回林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柳家布行积弊已深,朽木难雕。”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瘫软如泥、眼神绝望的柳承福,如同看一粒尘埃,“这‘霓裳阁’……倒是个新鲜玩意儿。柳七郎,贫道给你一个机会。”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三日后,带着你完整的章程,到玉真观来见我。若你的法子真能点石成金……”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林霄湿透的粗麻衣,“贫道许你一个……不再是‘柳家赘婿’的身份。如何?”
不再是柳家赘婿的身份!
这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柳承福和柳文远头上!柳承福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彻底昏死过去!柳文远则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鬼!
而林霄,在巨大的酒精冲击和接连不断的生死刺激下,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玉真公主那颠倒众生的笑容也变得模糊扭曲。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对着玉真公主的方向,咧开嘴,想笑一下,却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酒……好酒……”话音未落,他身体一晃,眼前彻底一黑,直挺挺地向前栽倒!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似乎闻到一股清冷的幽香靠近,一只微凉的手似乎扶了他一下……
整个旗亭酒楼,彻底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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