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平定长安内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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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团带着冰冷信息的草纸碎屑,如同投入林霄心湖的炽热烙铁,带来灼痛,更带来翻涌的力量。他闭目靠墙,表面静如古井,内里却高速运转,推演着崔琰行动的每一个可能,以及刘癞子落网后可能掀起的滔天巨浪。时间,在刑房方向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压抑的动静中,变得粘稠而充满张力。

**京兆府,刑房。**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一种绝望的恐惧气息。墙壁上挂着的各式刑具在跳动的火把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刘癞子被剥去了上衣,五花大绑在刑架上,身上已有几道新鲜的鞭痕,皮开肉绽。他脸上那股在霓裳阁门口装疯卖傻的癫狂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苍白,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往下淌。

崔琰端坐在主审位,绯色官袍在昏暗中如同一团凝固的血火。他面色冷硬如铁,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刘癞子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

“刘癞子,喜丧帮三当家。本官没空与你绕弯子!那死去的孩童,从何而来?死于何人之手?又是谁指使你,以‘苦主’之名,栽赃陷害霓裳阁柳七郎,污蔑其‘杀人灭口’?说!”最后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大…大人…冤枉啊!”刘癞子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小人…小人就是死了儿子…悲愤过头…才…才去霓裳阁讨公道…不是栽赃啊大人!”他眼神闪烁,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冤枉?”崔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刀锋,“仵作验明,那孩子死于钩吻剧毒,死亡超过三日!你昨日才去霓裳阁闹事,今日便抱尸喊冤?你儿子是昨日被抓,今日身亡?时间对得上吗?嗯?!”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啪!”巨响在刑房回荡,震得刘癞子浑身一哆嗦。

“还有!”崔琰拿起一小块用细布包裹的深蓝色丝线碎屑,对着火光,“此物,从死者指甲缝中取出!质地特殊,乃官造贡品级织锦!绝非你等泼皮所能拥有!说!此物从何而来?与死者何干?与指使你之人何干?!”

刘癞子看到那抹深蓝,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仿佛见到了最恐怖的东西,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只剩下恐惧到极致的呜咽。

“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会招了!”崔琰眼神一厉,正要挥手。

“崔大人。”一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突然从刑房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惊!包括崔琰!只见林霄不知何时,竟被一名心腹衙役引着,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他依旧戴着镣铐,衣衫单薄,身处这血腥恐怖的刑房,却如同闲庭信步,脸上那份沉静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柳七?你…”崔琰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和警惕。他虽与林霄达成某种默契,但让一个待审重犯直接进入刑讯现场,这是大忌!

林霄微微躬身:“大人恕罪。柳七身负不白之冤,心系案情,恳请大人给柳七片刻时间,与这刘癞子…说几句话。”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眼神却坦荡地迎向崔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或许,能省去大人一番刑具之苦,更快得到真相。”

崔琰看着林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瞥了一眼刑架上抖如筛糠、眼神充满恐惧的刘癞子。他心中权衡利弊:用刑固然直接,但刘癞子若心存死志或背后压力过大,未必能撬开嘴。这柳七…手段诡谲莫测,或许真有奇效?他沉默片刻,最终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准。”

林霄得到许可,这才缓步走向刑架。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刑房里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刘癞子的心尖上。他没有看那些骇人的刑具,目光平静地落在刘癞子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悲悯的弧度。

“刘癞子,”林霄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钻入刘癞子的耳膜,仿佛无视了周遭的血腥和崔琰的威压,“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的不是这里的刑具,也不是崔大人的官威。”

他微微俯身,凑近刘癞子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勉强听清的气音说道:

“你怕的是…‘织造局’三个字。怕的是那位能轻易弄到‘钩吻’、能随手拿出贡品级深蓝织锦、更能让你全家老小悄无声息消失的…‘王管事’。”

刘癞子猛地抬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那极致的恐惧瞬间冻结了他的表情!他死死盯着林霄,仿佛看到了地狱来的恶鬼!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王管事”都知道?!

林霄捕捉到他眼中那瞬间崩溃的防线,继续用那低沉而极具蛊惑力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你以为你咬紧牙关,就能护住家人?就能得到那承诺的泼天富贵?”林霄轻轻摇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怜悯,“你太天真了。从你接下这桩活,抱着那死孩子出现在霓裳阁门口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一枚弃子。一枚…知道太多、又注定要永远闭嘴的弃子。”

“那孩子怎么死的?钩吻…很痛苦吧?七窍流血,肠穿肚烂…你想让你的婆娘,你的儿子,也尝尝这滋味吗?”林霄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刘癞子的心脏,“想想看,你在这里熬刑,甚至侥幸熬过去了,等你出去,或者被‘救’出去…等待你全家的,会是什么?是灭口!是像那孩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你背后的人,连一个无辜孩童都能毒杀用来栽赃,你指望他对你讲义气?讲信用?”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刘癞子内心最深的恐惧点上!他心理防线在林霄这超越时代的“攻心术”面前,如同朽木般寸寸崩塌!他想起那孩子死时的惨状,想起王管事交付“任务”时那阴冷的眼神,想起对方许诺后那不容置疑的威胁…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不…不…别说了!别说了!”刘癞子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哭嚎,涕泪横流,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铁链哗啦作响,“我说!我全说!是王管事!是织造局的王永贵王管事指使的!”

刑房内一片死寂!只有刘癞子崩溃的哭喊在回荡。

崔琰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成了!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织造局王永贵”这个名字,还是让他心头巨震!

林霄却仿佛早有所料,他缓缓直起身,退后一步,脸上那丝悲悯的弧度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平静。他转向崔琰,微微颔首:“大人,真相已明。”

刘癞子如同倒豆子般,在极致的恐惧驱使下,语无伦次地开始招供:

“是…是王管事!三天前…他找到我…给了我一包药粉(钩吻)…还有一小块深蓝色的绸子…让我找个快死的病孩子…或者干脆…弄个干净的死孩子…把药灌下去…再把那绸子碎片塞进指甲缝里…然后…然后让我昨天带人去霓裳阁闹事,今天…今天再抱着那死孩子去…说是被柳七爷抓走拷打死的…栽赃他杀人灭口…事成之后…给我三百两黄金…还答应把我儿子弄进织造局当差…”

“那孩子…是城西破庙里捡的…快病死的乞儿…我…我给他灌了药…”刘癞子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充满了绝望的悔恨。

崔琰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草菅人命!构陷良善!官商勾结!这王永贵,好大的狗胆!他猛地看向林霄,眼神复杂无比。这柳七…究竟是如何精准地击中刘癞子最深的恐惧,让他如此彻底崩溃招供的?这手段,简直…鬼神莫测!

林霄迎着崔琰的目光,平静道:“大人,幕后指使已明。这王永贵,不过是浮在水面的虾米。其背后,必有更深的主使。当务之急,是立刻控制王永贵,防止其销毁证据或潜逃!迟则生变!”

崔琰瞬间回神!不错!必须立刻行动!他眼中厉色一闪,再无半分犹豫:

“来人!持本官手令与京兆府令牌,立刻包围织造局!缉拿管事王永贵!胆敢反抗,就地拿下!封锁其住所、办公之所,所有文书、物品,一律查封,不得有误!通知府尹大人,案情重大,涉及织造局,需即刻禀报!”

“是!”心腹衙役领命,带着一队精干人手,如同出闸猛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崔琰又看向瘫软如泥、眼神涣散的刘癞子:“将他单独关押,严加看守!口供画押!”

处理完这些,崔琰才再次将目光投向林霄。刑房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他复杂的脸庞。他走到林霄面前,沉默了片刻,才低沉开口:“柳七郎…好手段。”

林霄微微躬身:“大人明察秋毫,雷霆手段,柳七不过是顺势而为,略尽绵力,以求自证清白。”他姿态依旧恭敬,但那份骨子里的从容和掌控力,却让崔琰无法忽视。

“清白?”崔琰深深看了他一眼,“此案虽已指向王永贵构陷,但你柳家泉州之事未明,与‘勾结黑道’的指控尚未完全洗脱。在彻底查明之前,你还需暂回监房。”

“理当如此。”林霄坦然接受,“能揪出构陷柳七的真凶,还大人与京兆府以清明,柳七已感激不尽。余下之事,柳七相信大人定能秉公处置。”他巧妙地再次强调了崔琰的“功绩”和“清明”。

崔琰挥了挥手,示意衙役将林霄带回监房。

林霄再次被带回那间冰冷的牢房。铁门关闭的刹那,他脸上那份平静终于褪去,显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连续的高强度心理博弈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即使是他也感到了极限。

他靠着墙壁滑坐下来,闭上眼。手腕上的铁链依旧冰冷,但心境已截然不同。

**织造局的王永贵被锁定!**

**幕后黑手的一只爪子,已被斩断!**

**崔琰这柄刀,已彻底出鞘,刺向了更深处!**

泉州的资金,依旧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长安的致命危机,已出现重大转机!刘癞子的口供,深蓝色织锦,钩吻毒药…这些指向王永贵的铁证,足以暂时洗脱他“买凶杀人”的罪名!

牢房外,长安城的夜色更加深沉。京兆府衙役的马蹄声踏破了寂静,朝着织造局的方向疾驰而去。一场针对更深层黑幕的抓捕风暴,已然掀起!

林霄在黑暗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长安的刀锋,已调转方向!**

**这盘棋,他林霄,终于从任人宰割的棋子,变成了执棋者之一!**

**下一步,就是等。等王永贵落网,等撬开他的嘴,等那盘踞在织造局阴影下的庞然大物…露出它狰狞的真容!**疲惫席卷而来,但他眼底深处那簇幽蓝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反击的号角,才刚刚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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