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内,气氛如同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紧绷欲裂。王永贵被重新押回审讯室,这一次,崔琰端坐主位,面色冷硬如铁,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破釜沉舟的狠厉。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位醉醺醺的诗仙李白,竟也被“请”到了旁边一张椅子上坐着,虽然被衙役按着灌了解酒汤,眼神还有些迷离,但显然酒醒了大半,正用一种混合着余怒、好奇和…逐渐清醒后带来的审视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
而林霄,虽被移到了更干净的囚室,解除了镣铐,却也被“请”到了审讯现场一角,名义上是“旁听对质”,实则是崔琰对这位“始作俑者”无声的警告与利用——他要让林霄亲眼看着破局,更要让李白这个“见证者”看清楚!
“王永贵!”崔琰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刘癞子已当面对质,供认受你指使,毒杀乞儿,栽赃柳七郎!本官已派人二次彻查织造局!你办公之所、住所,此刻正被翻查!那深蓝色贡品织锦的损耗账目、出入库记录、乃至你经手的所有异常文书,皆在核查之中!你还要狡辩到何时?!”
随着崔琰的话音,两名衙役将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刘癞子拖了上来。刘癞子一看到王永贵,如同见了鬼,哭嚎着指认:“是他!就是他!王管事!他给我的药粉和绸子!他让我做的!大人饶命啊!”
几乎同时,崔琰的心腹快步而入,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和一叠散乱的信笺,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禀大人!在织造局王永贵专属库房角落暗格里,搜出此账册!其上清楚记录着近三月,深蓝‘海天霞’贡锦的非正常损耗,远超定额!且有多处涂改痕迹!另搜出几封未署名的密信,字迹经初步比对,与王永贵日常文书高度相似!信中提及‘城南之事’、‘刘三’(刘癞子排行第三)、‘死物需净’等语!还有…在其住所床下暗格,搜出纹银三百两,与刘癞子供述的酬劳数目吻合!”
铁证如山!账册、密信、赃银!尤其是那本详细记录着贡锦异常损耗的账册,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永贵的心防上!他之前所有狡辩的根基——推脱贡锦碎片是失窃或巧合——被彻底粉碎!这账册证明他不仅经手,而且有预谋地制造了“损耗”来掩盖赃物的来源!密信和赃银更是直接将他与刘癞子绑定!
王永贵那张阴沉镇定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和绝望!他下意识地看向崔琰,又瞥向旁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李白,最后目光扫过角落里神色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林霄…
**完了!**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在李白这个意外闯入的“搅局者”掀起的滔天巨浪和崔琰被逼急后的雷霆手段面前,彻底崩塌了!他知道,再狡辩下去,等待他的将是酷刑加身,甚至祸及家人!织造局背后的力量,此刻绝不会为了他一个暴露的棋子而出手,反而会第一时间撇清关系,甚至…灭口!
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压倒了一切!王永贵猛地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嘶哑绝望:
“大人!小人招!小人全招!”
“是小人!是小人指使刘癞子做的!是小人给了他钩吻毒药和那块深蓝贡锦碎片!让他找个快死的乞儿…或者死孩子…灌下毒药,再将绸子碎片塞入指甲…然后去霓裳阁栽赃柳七爷‘杀人灭口’!”
“是小人嫉恨柳七郎霓裳阁生意兴隆,抢了…抢了织造局不少贵客的订单!更因…因小人曾想入股霓裳阁被拒,怀恨在心!一时鬼迷心窍,才出此下策!想要借机整垮柳七,吞并霓裳阁!”
“所有事情,都是小人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与织造局其他大人更是毫无干系!是小人利用职务之便,窃取贡锦,伪造账目!小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王永贵哭嚎着,将罪名一股脑全揽在自己身上,咬死了是“个人恩怨”、“贪图产业”,绝口不提任何幕后指使,更将织造局撇得干干净净!这是他唯一的生路!只有保住织造局这棵大树,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比如流放),家人也能保全!
崔琰听着王永贵的招供,眼神锐利如鹰。他当然知道王永贵在避重就轻,在替真正的黑手顶缸!但王永贵招供了!承认了毒杀、栽赃、构陷柳七的所有罪行!物证链完整,人证(刘癞子)确凿!这已经足够结案,足够洗清柳七“买凶杀人”的罪名,也足够他崔琰向府尹、向朝廷、向…旁边这位李翰林交差了!至于更深的水…崔琰心中权衡利弊,在李白这个“见证者”面前,在王永贵已经认罪的情况下,再深挖织造局,风险太大,收益不明!他需要这份功劳来稳固地位,而不是引火烧身!
“好!王永贵,你总算说了句实话!画押!”崔琰沉声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长安内乱的死结,终于在他手中解开了!
**然而,就在这尘埃落定、崔琰准备结案的当口——**
“等…等等!”一个带着明显惊愕、懊恼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是李白!
他此刻酒意已醒了七七八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复杂无比地死死盯着角落里那个“本分商人”柳七郎!刚才王永贵招供时提到“霓裳阁柳七郎”几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他终于把眼前这个“冤屈”的商人和前几日让他耿耿于怀的事情对上了号!
数日前,在柳家柴房,打破他的酒葫芦,在霓裳阁开业当天………在公主的寿宴上……种种的一切……李白瞬间清醒了起来!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他今日借着酒劲,路见不平一声吼,热血上头闯牢狱,怒斥官场黑暗,力挺“冤屈”商人…到头来,帮的竟然是他最看不上的对头柳七!
一股强烈的、被愚弄的羞愤感瞬间冲上李白的头顶!他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满腔正义感,全喂了“仇人”!他指着林霄,手指都有些发抖,声音带着酒醒后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懊恼:
“柳七郎,柳七郎,竟然是你!”
李白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种被当众打脸的难堪。他此刻才明白,自己满腔热血,竟成了这商人破局脱困的一把刀!一把被利用得彻彻底底的刀!
审讯室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白和林霄身上!崔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讥诮——果然有旧怨!这柳七,当真是算无遗策,连李白的反应都料到了?还是…纯属巧合?
林霄面对李白愤怒的质问,脸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愕然”和“无辜”。他对着李白深深一揖,姿态谦卑,语气诚恳:
“李翰林息怒!柳七惶恐!此前种种,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小子绝无与翰林争锋之意……”林霄恰到好处地停顿,脸以谢翰林今日再造之恩!”
林霄这番话,姿态放的贼低,他现在需要李白打野的功夫,令自己脱困,“此事一了,小子愿意去贵府负荆请罪。并送上美酒十坛....望翰林不计前嫌。”此番话让李白满腔的羞愤一时间竟无处发泄——难道要他当着崔琰和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是因为私人恩怨才后悔帮他?那岂不是显得他李白心胸狭隘,枉称诗仙?
“你…你…”李白指着林霄,脸色变幻,胸膛剧烈起伏。他憋屈得要死!明明感觉被利用了,被耍了,可对方言辞恳切,感激涕零,还把他捧得高高的,让他一肚子火硬是发不出来!他总不能说“我帮你是因为喝醉了认错人,早知道是你我就不帮了”吧?那更是丢人丢到姥姥家!
最终,李白猛地一甩袖子,将那点残余的酒意和满腹的憋闷化作一声重重的冷哼:
“哼!巧言令色!谁稀罕你的酒!”他狠狠瞪了林霄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被利用的愤怒,有看清“仇人”真面目的懊恼,更有一丝对林霄这份深沉心机的忌惮。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对着崔琰,语气生硬:
“崔参军!既然真凶已招供,冤屈已明,李某…告辞!”说完,也不等崔琰回应,带着满腔的“后悔莫及”和“丢人现眼”的感觉,如同逃离瘟疫般,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京兆府!背影都透着一股子狼狈和愤懑。
崔琰看着李白仓皇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诚恳无辜”的林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柳七…当真是…深不可测!连诗仙都被他当枪使了,还弄得哑巴吃黄连!
他收敛心神,看向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王永贵,沉声道:
“王永贵,构陷良善,毒杀无辜,罪证确凿,按律当斩!刘癞子,为虎作伥,毒杀孩童,罪不容赦,同处极刑!一应罪状,本官将具本上奏!押下去!”
“柳七郎,”崔琰转向林霄,语气复杂,“你‘勾结黑道’之旧嫌,因王永贵构陷案已显牵强,且泉州之事尚无定论。然,你毕竟涉案,在泉州结果未明之前,仍需在京兆府‘暂住’些时日,听候发落。你可有异议?”
林霄深深一揖,姿态恭顺:“大人明察秋毫,还柳七清白,已是天恩!柳七感激不尽,自当遵命,静候大人安排。”他知道,崔琰需要时间消化此案,也需要等泉州的结果来最终定夺他的命运。但长安内乱这致命一刀,已被李白这柄“无心之剑”和他自己的精心算计,彻底化解!最大的危机,已然度过!
看着王永贵和刘癞子被拖死狗般押走,林霄被衙役“客气”地带回囚室。囚室的条件好了许多,甚至有简单的床铺和清水。他坐在床边,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长安的风暴,终于暂时平息。**
**织造局的爪牙被斩断。**
**最大的隐患泉州…**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特殊节奏的敲击声,从囚室墙壁的通风口传来!那是柳家最紧急的联络暗号!
林霄眼中精光爆射,猛地起身!
**泉州的消息…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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