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擦着窗沿打了个旋儿，正落在顾实秋摊开的奖杯合影上。
相纸边角被金叶压出道浅痕，他低头时睫毛扫过林昭容的发顶——她正歪着脑袋看照片里两人举着最佳新人制作人奖杯的模样，耳坠上的碎钻在暖光里闪成星子。
叮——
手机在两人交叠的手旁震动，顾实秋扫到来电显示的妈妈二字，指尖陡然一紧。
林昭容立刻觉察，正要抽手，却被他反握住，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那道淡粉色旧疤——前世她为救他坠楼留下的，如今在2008年的阳光里还浅得像道月牙。
小秋啊......顾母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急切，你爸今早体检，那个什么肌酐指标又超了，医生说要好好养着。
周末必须回家吃饭，我熬了他最爱的莲藕排骨汤。
顾实秋喉结动了动。
前世父亲就是因为讳疾忌医，三年后突发肾衰竭。
此刻他盯着窗台上那盆林昭容送的风信子，深吸一口气：妈，我和昭容都回去。
您让爸别乱跑，我带降压药新出的缓释片。
昭容也来？顾母的声音明显松快了些，好好好，让她带件厚衣裳，阳台上那盆昙花要开了，她上次说想看的。
挂了电话，林昭容的指尖正沿着他紧绷的虎口摩挲。
她刚要开口，却见他突然从琴箱里抽出半本谱纸，墨迹未干的五线谱上爬满密密麻麻的批注。昭容，他把谱纸塞进她怀里，这次换我写曲子。
你帮我把《瓷韵》的防伪齿轮频率编进副歌——我爸年轻时总说，好音乐要能扎进人心里。
林昭容垂眸，看见谱首写着《父颂》两个字。
她指尖拂过某个小节线，那里用红笔圈着440Hz标准音的注释——正是前世顾实秋被剽窃的那首《时光刻痕》的核心频率，如今被他改造成能稳定心率的特殊声波。
好。她抬眼时，眼底映着窗外的梧桐，我弹引子部分，用你送我的那架施坦威。
周末的阳光穿过顾家客厅的纱帘，在地板上织出金斑。
顾父正对着茶几上的发财树盆栽皱眉，指甲盖在叶片上叩出轻响：听说你拿了个最佳新人制作人？他推了推黑框眼镜，目光扫过顾实秋放在桌上的奖杯，上个月还说要给同学伴奏，这月就拿奖了？
爸，您听这个。顾实秋打开平板，《青花瓷2.0》的前奏如水漫过客厅。
林昭容突然起身，裙角扫过沙发扶手，指尖落在顾家那台老珠江钢琴的琴键上。
她没有看谱，只是随着平板里的旋律即兴伴奏——高音区的琶音像雨打青瓦，低音区的和弦似苔痕漫过砖墙，倒比原曲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温厚。
顾父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原本紧绷的肩背渐渐松下来。
他盯着林昭容落在琴键上的手，忽然开口：这孩子的触键方式......像你李爷爷教的。李爷爷是顾父当年的声乐老师，去年刚去世。
林昭容的手指顿了顿，抬头时眼尾微弯：顾叔叔，爷爷临终前让我代他弹首《送别》。
当啷——
小姨的竹筷子砸在青花瓷碗上，震得汤勺跳起来。花架子！她扯了扯身上的银行制服，金镯子撞出脆响，我表侄女在支行当柜员，每月五险一金加绩效，比这虚头巴脑的奖实在多了！她夹起一块排骨塞进顾母碗里，姐，我不是说小秋不好，可搞音乐能有什么保障？
昭容这孩子多好，钢琴系毕业去学校当老师，比跟着他东奔西跑强...
顾母慌忙去拉小姨的袖子：小芸你说什么呢......
顾实秋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按了下去。
《起风了》的现场版从蓝牙音箱里涌出来，吴青峰清亮的嗓音裹着台下山呼海啸的应援声：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他把手机转向小姨，屏幕上的版权收益明细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小姨，这首歌的版权费，够我爸吃十年的进口降压药。
客厅里突然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顾父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在手机屏幕上。
林昭容悄悄把自己的茶杯往顾实秋手边推了推，杯壁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小姨的金镯子还在晃，却没再发出声响——她盯着那串数字，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深夜，林昭容坐在顾实秋的书桌前整理谱纸。
暖黄的台灯下，一张空白谱页从纸堆里滑出来，上面画着棵歪歪扭扭的梧桐树。
树根处缠着细密的齿轮纹路，正是《瓷韵》防伪系统的核心符号；树冠却用花体写着昭容篇，每个字都描了金边，像缀在枝桠上的星子。
好看吗？顾实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洗过澡的水汽。
他弯腰把热牛奶放在她手边，下巴蹭了蹭她发顶，前世我总想着怎么防剽窃，现在才明白......他指腹抚过昭容篇三个字，最好的防伪，是把最重要的人写进每首曲子里。
窗外突然传来尖细的女声，是小姨在阳台打电话：......那男孩是信贷部的，有房有车......什么？
他也喜欢听音乐？
哎呀那正好，我侄女婿搞音乐的，到时候让他写首......
林昭容转身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
顾实秋低头，看见她耳后那道浅疤在灯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
他轻轻吻了吻那里，听见楼下传来顾父走动的声音——老人大概又起来找降压药了，药瓶在床头柜上碰出轻响，像首没弹完的曲子。
次日清晨，顾实秋在玄关换鞋时，瞥见父亲的药盒敞着盖放在茶几上。
降压药说明书被翻到剂量页，边角被捏出褶皱，上面用红笔圈着肌酐指标异常需遵医嘱几个字。
顾父站在窗口抽晨烟，白烟里他的侧脸模糊又清晰，像张旧照片。
小秋，顾父突然开口，烟灰落在窗台上，那首《父颂》......什么时候能弹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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