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的笔尖刚在合同上洇开墨迹，余光便被那串极小的十六进制代码勾住。
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金丝眼镜，指节抵着纸页凑近些——那些星屑般的字符，竟与方才玻璃窗上显影的密钥分毫不差。
这是...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尾音发颤。
顾实秋正往录音棚走，闻言脚步微顿。
前世金曲奖后台监控里的画面突然在眼前闪回：蓝海科技的技术员往评委耳后贴纳米芯片时，同样的代码在操作屏上跳动。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的U盘，那里面存着前世用半条命换来的声纹控制协议破解记录。
前世我在金曲奖后台，亲眼看着蓝海往评委耳后贴接收器。他转身，指节叩了叩合同末尾的代码，这串数字会触发《重生》的反向频率——你说的神经编码协议，该有个反向开关才公平。
杨律师突然站起来，衬衫纽扣崩飞两颗，露出锁骨下方淡青色的皮肤——那里有枚硬币大小的凸起，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你有什么证据！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右手死死攥住桌角，指背青筋暴起。
林昭容早将频谱仪对准了他。
屏幕上的紫色曲线突然炸成刺目的红光，在神经编码协议的位置拧成乱麻。看第43条不可抗力的小字。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声音像解剖刀划开皮肉，你们在条款里嵌了声纹控制程序，现在他体内的接收器，正把签字的指令往蓝海传呢。
叮——
小周裤袋里的电脑突然发出蜂鸣。
他手忙脚乱掏出来，蓝色的蓝海科技登录界面在屏幕上跳动，用户名栏自动填充着王大海三个大字。
顾实秋的目光像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剜向小周发颤的指尖：王大海让你们在合同里埋声纹程序，用不可抗力条款控制签约方，对吧？他调出手机里的前世备忘录，2015年金曲奖的新闻截图赫然在目——那年最佳作曲奖得主突然在颁奖礼上失控自扇耳光，事后官方通报是突发精神疾病，但顾实秋记得，监控里那男人耳后闪着和杨律师一样的幽光。
2015年的倒计时，就是从这种条款开始的。他将手机拍在桌上，屏幕里的新闻标题刺得陈总眯起眼，先是评委，然后是歌手，最后是整个乐坛——你们想把所有人变成提线木偶。
陈总的脸白得像被抽干了血。
他抓着合同的手开始发抖，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我...我只是签了对赌协议
现在播放《瓷韵》原始旋律。顾实秋将密钥插入会议室的主服务器，让那些接收器听听原版声纹。
警报声骤然炸响。
杨律师突然捂住耳朵蹲下，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小周的电脑屏幕开始疯狂闪烁，倒计时数字从999开始锐减；陈总扶着桌子踉跄两步，额角的汗滴砸在合同上，晕开一团墨迹。
整栋大楼的显示屏都在跳动红色倒计时，电梯广告屏、走廊监控屏、甚至墙上的电子钟，所有数字都在同步减少。
顾实秋看着陈总颤抖的指尖，将新合同推到他面前——这次分成比例栏写着90%。
要么签，要么我现在启动反向协议。他的声音混着警报声，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你猜那些接收器会把你们的神经信号，传给蓝海科技的谁？
林昭容走到他身侧，指尖轻轻搭在他手背。
她的体温透过西装布料传来，像前世坠楼前最后攥住他手腕的温度。
顾实秋低头看她，姑娘眼尾泛红，却笑得像当年在琴房弹《月光》时那样坚定。
陈总盯着合同上的90%，喉结滚动了三次。
警报声里突然传来警笛的鸣响——是林昭容方才借上厕所时给版权局打的电话。
他终于抓起钢笔，笔尖在陈立诚三个字上洇出好大一团墨，几乎要把纸页戳破。
滴——
刚签完最后一笔，陈总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刺啦声。
他慌乱去按电源键，屏幕却诡异地蓝成一片，只有一行血红色的字缓缓浮现：
检测到反向协议激活——倒计时59分59秒
顾实秋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笔，金属笔帽在霓虹下泛着冷光。
他看向缩在墙角的小周，那孩子正盯着手机里蓝海的删除数据指令，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像悬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该录《起风了》了。林昭容抱起她的施坦威便携钢琴，琴盖碰在门框上发出清响，让他们听听，真正的黄金时代，不需要提线。
录音棚的门在身后合拢时，顾实秋听见陈总颤抖着摸出手机，通话声透过门缝飘进来：喂？
蓝海吗？
我要终止...什么？
信号中断？
他转头看向林昭容，姑娘正低头调试琴键，发梢扫过锁骨，那里还留着前世坠楼时缝针的淡疤。
顾实秋伸手替她理了理碎发，指腹擦过那道疤，轻声道：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钢琴声在棚内响起，清冽如破冰的春水。
小周站在门口，看着手机里的删除指令，突然按下了电源键。
黑屏前最后一秒，他看见顾实秋在调音台前冲他笑——那笑里没有审视，没有轻蔑，倒像看见多年前在琴房帮他修电子琴的学长。
警报声还在外面响着，可录音棚里的世界，已经飘起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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