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诚的手指在合同边角顿了三秒，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指节抵着红木桌面泛出青白。
他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开口：“顾先生，流媒体分成我可以提到75%——”
“陈总。”顾实秋的指尖精准点在合同末尾的“附加条款”上，钢笔尖压出一道浅痕，“第43条‘数据优化权’，你们要永久获取我的音乐播放热力图？”
法庭内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
杨律师正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眯起，又很快松开，露出那种“专业人士”特有的温和笑意：“顾先生，这是行业惯例。有了热力图，我们能分析用户听歌习惯，精准投放广告，对您的作品推广只有好处——”
“杨律师。”林昭容的声音像钢琴弦突然绷直，她从随身携带的皮质琴盒里取出一台巴掌大的频谱仪，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仪器对准合同的瞬间，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她推了推金丝眼镜：“看43-3款小字，‘数据可授权第三方’。”她指尖划过合同边缘，“和蓝海科技去年给声纹控制程序打的法律补丁，用的是同一套漏洞。”
陈立诚的后背突然绷紧，西装领口渗出细汗。
小周原本缩在角落翻数据板，闻言猛地抬头，指尖在平板上快速翻飞，调出一组绿色曲线：“其实流媒体平台的推荐算法……”
“2020年《重生》在Spotify（声田，一家全球知名的音乐流媒体服务平台）的异常播放曲线。”顾实秋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凌晨三点同时段，北美用户播放量激增1700%，后来证实是买的机器号。”他盯着小周发白的脸，“那批机器号的IP地址，和你们现在要的热力图采集终端，用的是同一家服务器。”
杨律师的茶杯“咔”地磕在杯托上。
陈立诚的手指无意识抠着西装袖口，那里还留着三年前捐钢琴时被琴键硌出的旧茧。
顾实秋从内袋摸出个银色U盘，“啪”地插进桌上的平板：“2019年环球华音和腾讯音乐的秘密协议，第12条——允许用用户播放数据反向生成AI翻唱。”他按下播放键，“现在，播放我前世破解的密钥。”
整栋大楼的电子屏同时亮起刺目的蓝光。
法庭的投影幕布、陈立诚的手机、小周的平板，甚至墙角的电子钟，全部跳转为顾实秋近三年作品的播放数据流向图：红色箭头从各个流媒体平台窜出，绕过版权局备案系统，直插进境外某加密服务器。
“陈总。”顾实秋倾身向前，目光扫过对方额头的汗，“要么现在删除所有数据采集条款，要么我让这段你们和境外资本的加密通话，出现在明天的《音乐周刊》头条。”
窗外的霓虹透过高窗，在合同末尾的“数据主权”条款上投下斑驳光影。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行小字突然闪烁，像被某种程序覆盖般，缓缓刷新成空白。
杨律师的手指猛地攥紧西装下摆，指节发出脆响。
陈立诚盯着空白的条款页，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小周的平板“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顾实秋瞥见他后颈有道新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过的。
林昭容悄悄碰了碰顾实秋的手背。
前世在重症监护室（ICU）里，她也是这样碰着他的手，当时他的指尖凉得像冰；现在她的手温透过衬衫袖口渗进来，让他想起昨夜在琴房，她弹完《月光奏鸣曲》后，指尖还带着钢琴烤漆的温度。
“顾先生，数据采集权——”杨律师突然拍案而起，钢笔从桌上滚到顾实秋脚边。
顾实秋弯腰捡起钢笔，抬头时眼底浮起冷笑。
他看见林昭容已经把频谱仪收进琴盒，陈立诚正盯着空白的合同页发呆，小周蹲在地上捡平板的动作突然顿住，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法庭外，刚才截住王大海的警笛声又响起来，由远及近。
顾实秋把钢笔递还给杨律师，笔尖正对着对方发颤的虎口：“杨律师想说什么？”
杨律师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把话咽回肚子里。
他扯了扯歪掉的领带，转身时西装后襟扫过桌角，带翻了陈立诚的茶杯。
褐色茶水在合同上晕开，正好遮住“环球华音”的烫金logo。
林昭容从包里抽出纸巾，轻轻按在水渍上。
顾实秋看着她垂落的发梢，突然想起前世坠楼前，她也是这样俯身在他面前，发梢扫过他的脸。
当时她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现在纸巾上的茶水，倒像极了那些没擦干的泪。
“陈总。”顾实秋把新的合同推到对方面前，这次的条款页干干净净，“现在签，还来得及。”
陈立诚盯着“星河版权”四个字，目光像在摩挲一块被磨去棱角的玉。
他伸手时，顾实秋注意到他无名指内侧有圈淡白——那是常年戴婚戒的痕迹，前世陈立诚妻子因医疗事故去世时，他正被王大海逼着签那份吞掉他所有版权的合同。
“我签。”陈立诚的笔尖触到纸页的瞬间，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法警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的王大海戴着手铐，原本油亮的背头乱成鸡窝，正用发红的眼睛瞪着顾实秋。
顾实秋没看王大海。
他看着陈立诚签下名字，看着林昭容在公证人那里按下手印，看着合同末尾的电子签章缓缓亮起。
窗外的霓虹更亮了，把“星河版权”四个字照得像团火。
杨律师突然抓起自己的公文包，转身时撞翻了椅子。
“顾先生，我们还有事。”他扯着小周往外走，经过顾实秋身边时，顾实秋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松木香——和前世王大海办公室里的熏香，一模一样。
林昭容碰了碰顾实秋的胳膊，指向窗外。
夜色里，一栋新落成的流媒体大厦正在亮灯，玻璃幕墙上“星芒音乐”四个大字格外显眼。
那是顾实秋上周刚谈下的合作，用的正是他前世被剽窃的《起风了（原版）》做宣传曲。
“下一站。”顾实秋低头对林昭容耳语，“是让所有被数据操控的声音，都回到该在的地方。”
林昭容笑了，眼睛里映着窗外的灯火。
她的手指悄悄勾住顾实秋的小拇指，像前世在琴房练琴时那样。
那时他们总说要改变乐坛，现在，他们终于开始了。
杨律师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顾先生，数据采集权属于平台方——”
顾实秋转头，看见杨律师站在法庭门口，背后是走廊的顶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的手插在公文包侧袋里，指节微微凸起，像是攥着什么东西。
林昭容的频谱仪在琴盒里轻轻震动，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检测到未知加密信号。
顾实秋笑了。他知道，这一仗才刚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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