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的空调嗡嗡声突然被撞门声打断。
小吴一脚踹开半掩着的玻璃门，西装下摆挂到桌角，带倒了马克杯，深褐色的咖啡在米色地垫上洇出一片难看的污渍。
他手里攥着的文件边缘被汗水浸湿，皱巴巴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顾先生！李明联合金麦唱片起诉小丽了！”
顾实秋正在调试监听耳机的均衡器，听到这话，手指在旋钮上停住了。
林昭容从声纹库终端抬起头，她盘起的头发散落下来两缕，在台灯下泛着蜜色的光泽——刚才整理数据太专注，发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
“告什么？”顾实秋接过文件，封皮上“采样权侵权”这四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纸张还带着小吴手心的温度，他快速浏览着条款，后槽牙轻轻咬了咬——对方抓住的是景德镇窑音采样的漏洞，声称古瓷开片声属于公共文化资源，小丽翻唱版使用了类似音色，构成侵权。
“他们昨天刚买通几个非遗学者开了论证会。”小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手机屏幕还亮着，是金麦唱片官方微博的最新动态，配图是盖着红章的文件，配文是“守护文化遗产，抵制投机改编”。
他声音颤抖地说：“现在全网都在转发，说小丽是文化小偷……”
“昭容。”顾实秋突然转过身，手指敲了敲声纹分析终端。
林昭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全息投影随即出现——淡蓝色的声纹图谱像DNA链一样悬浮在空中，副歌部分有一段几乎看不见的波动，“0.3赫兹的次声波偏差。”顾实秋抬起手指向那里，眼中闪烁着他前世做音乐监课时才有的锐利光芒，“上个月给小丽做后期的时候，我让调音台在采样里叠加了这个频率编码。”
林昭容的手指悬在控制键上方，突然笑了：“你说要给‘文化根脉’上一把隐形锁，原来是这个意思。”她调出对比图，小丽的声纹轨迹比原版多出三个细微的波峰，“这三个微分音是景德镇民谣《高岭谣》的转调特征，我上周跟老艺人学的。”
“叮——”小吴的手机弹出微信提示。
他看了一眼屏幕，突然把手机举到顾实秋面前：“李明在律所直播！”
画面里，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晃着文件袋：“次声波是自然物理现象，根本没办法做版权登记。顾实秋那套声纹编码……”他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李明皱着眉头划开消息，瞳孔猛地一缩——是老王发来的压缩包，标题是“2008年顾实秋声纹编码案例”。
“这不可能……”他的喉结动了动，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文件里的频谱图和眼前的声纹轨迹完全吻合。
镜头外传来助理的惊呼声：“李总，腾浪音乐法务部来电话了！说要联合二十三家版权方……”
“关掉直播！”李明猛地摔了手机，文件散落一地，他弯腰去捡的时候，额头的冷汗滴在“侵权”两个字上，晕开了一团模糊的墨渍。
录音棚里，林昭容已经把频谱仪接入直播设备。
小丽握着麦克风的手在发抖，指关节泛白：“顾老师，我……”
“看着镜头。”顾实秋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针织衫传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女孩的肩胛骨在微微颤抖，就像一只受惊的幼鸟。
“你唱《青花瓷2.0》的时候，窑工爷爷教你的转音还记得吗？”
小丽愣住了，睫毛快速眨动着。
她想起三天前在景德镇古窑，白发老艺人握着她的手按在开片的瓷片上：“这声音要带着窑火的温度，就像咱们烧瓷一样，得把心焐进去。”
“开始。”林昭容按下播放键。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被“声纹验证”刷爆了。
频谱图上，小丽的声音像春天的溪水淌过青石板，在副歌处轻轻扬起三个细微的波峰——正是《高岭谣》里“月亮爬上高岭头”的曲调。
“非遗传承人认证了！”小吴突然大喊了一声。
陶瓷协会官方微博的弹幕飘过：“该改编完整保留了古瓷开片的物理特征，融入了景德镇民谣进行创新，符合非遗活态传承精神。”
满屏的“小丽加油”刷得太快，几乎要把频谱图遮住了。
小丽看着屏幕，突然笑了。
她的眼睛亮得像被星星亲吻过的瓷器，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原来……原来我的歌里真的有窑火。”
深夜十一点，录音棚的落地窗外，霓虹灯仍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小丽蜷缩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照得她鼻尖发亮——粉丝数已经突破两百万了。
她突然吸了吸鼻子：“顾老师，他们说我红得快是运气……”
顾实秋正在给新歌谱标注混响参数，听到这话抬起头来。
他把谱子推过去，封皮上“《瓷语》”两个字是林昭容用毛笔写的，墨色还带着淡淡的松烟香：“试试这个。副歌的混响时间我调了七遍，刚好和你声带的共振峰匹配。”
小丽翻开谱子，第一页备注栏里写着：“高音区保留0.3赫兹次声波编码，需要用真瓷片敲击作为采样底噪。”她抬起头，看见林昭容正在调试声纹认证系统，数据流在她的头发间流淌，就像撒了一把碎钻。
顾实秋的眼睛里也有光——那是代码与音符交织的光，正和系统里的防护网同步生长。
“明天我陪你去陶瓷大学做分享。”林昭容关掉终端，把保温杯递给小丽，“他们不是说你靠运气吗？我们就讲讲，为了这三个微分音，你在窑厂蹲了多少个通宵。”
小丽用力点了点头，眼泪滴在谱子上，晕开了一个小水洼。
顾实秋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停在微博热搜界面，#小丽声纹自证#排在第一，第二条是#顾实秋声纹编码技术#。
他刚要把手机递回去，窗外突然传来模糊的争吵声。
“什么‘现代音乐’？就是靡靡之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方言口音，尾音被风揉碎了传了进来。
顾实秋推开窗户，看见对面教学楼亮着灯，隐约能看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头敲着讲台，粉笔灰簌簌地落在教案上。
林昭容也凑了过来，发梢扫过他的耳垂：“张教授？他教古典音乐史的，最看不上流行乐。”
顾实秋望着那扇亮着的窗户，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他关上窗户，转身的时候，桌上的《起风了（原版）》曲谱被风掀起一页，露出里面夹着的便签——“给张教授的礼物：用十二平均律重新编配的《广陵散》”。
“睡吧。”他对小丽挥了挥手，“明天，该让某些人听听，什么叫带着文化根脉的流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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