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琴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金箔似的纹路。
顾实秋握着张老师推过来的黑咖啡，杯壁还带着老教授掌心的温度。
三个月，足够你把小聪明淬成真本事。张老师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眼尾还带着方才在考场时的红血丝，《青花瓷2.0》的裂纹音是巧思，《夜色如梦》的声纹训练是机变，但真正的作曲家——他突然叩了叩顾实秋摊在桌上的谱子，得有能让听众听见心跳的东西。
顾实秋垂眼盯着谱子边缘自己随手画的小音符，喉结动了动。
前世被资本操控的那些年，他总在妥协市场和艺术的平衡，此刻重来，倒要谢谢张老师这记重锤。老师要的心跳，我有谱。他指尖轻轻划过谱纸，您那首《江南雨》，我改了三个版本。
顾实秋！
突兀的女声撞碎琴房的静谧。
顾实秋抬头，正看见小莉堵在门口，身后跟着举着录音设备的记者，镜头闪着冷白的光。
她今天穿了件藏蓝毛衣，袖口却皱巴巴的——像被人拽过。
关于抄袭张老师演奏习惯的指控，记者的话筒往前探了探，还有昨晚学生会收到的匿名举报，说你用AI代写参赛曲目...
小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昨晚本已删了举报邮件，可今早被学生会干事堵在食堂，说有人把顾实秋学术不端的聊天记录贴到了论坛。
她鬼使神差跟着记者来，此刻却不敢看顾实秋的眼睛。
张老师说想听我改编《江南雨》。顾实秋突然起身，将谱子递给张老师。
老教授接过时，指腹触到纸张边缘的毛边——分明是连夜手写的。
现在？张老师挑眉，镜片后的目光突然锐起来。
现在。顾实秋转身走向琴房角落的三角钢琴，琴盖打开时，一道晨光正好落在琴键上，就当是赌约的见面礼。
音乐厅的聚光灯亮起时，小莉缩在最后一排。
她看着顾实秋坐在钢琴前，林昭容抱着谱子从侧门进来，在他身边站定。
两人没说话，可林昭容替顾实秋理了理衣领的动作，让小莉想起自己高中时替同桌补作业的模样——是连呼吸都同频的默契。
第一个音符漫出来时，小莉的后颈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是《江南雨》的主旋律，可原本的缠绵被抽去了几分，多了丝青石板被雨打湿的凉意。
她看见张老师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忽然想起系里老教师说过，张老师当年为了写这首曲子，在江南古镇住了三个月，每天蹲在巷口听卖花担子的吆喝声。
雨打芭蕉叶又急——顾实秋突然开口，清冽的嗓音混着钢琴声漫开。
小莉这才发现，他在原曲里加了吴语念白，是她上周在图书馆听见张老师打电话时说的乡音：阿婆，我今年清明一定回来。
当最后一个和弦消散时，张老师腾地站起来。
他的西装前襟皱着，显然刚才激动得忘了整理，可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这哪是改编？
这是把我的乡愁，写成了整个时代的共鸣！
掌声如雷。
小莉低头看手机，直播弹幕像潮水般涌过：原来《江南雨》里藏着这么多故事！顾实秋这手改编绝了！她摸出兜里皱巴巴的举报材料——那是她昨晚翻遍顾实秋参赛作品谱子找的证据，此刻被掌心的汗浸得软塌塌的。
深夜排练室的落地窗外，月亮像枚银钉嵌在天上。
顾实秋把新谱子递给林昭容时，她正用软布擦钢琴键，指尖还沾着松节油的味道。下个月非遗音乐节，需要你的钢琴声做声纹锚点。他指着谱子上标红的部分，用你弹《月光》第三乐章时的触键力度。
林昭容低头看谱，发梢扫过他手背：就像当年你埋在《青花瓷2.0》里的次声波？她忽然笑了，眼尾弯成月牙，那回我还奇怪，听众怎么都说听着曲子心里发暖——原来你偷偷加了我弹《致爱丽丝》时的心跳频率。
顾实秋耳尖微烫，正要说话，排练室的灯光突然暗了一瞬。
他抬头，看见张老师办公室的灯亮着，老教授的影子在窗帘上晃动，像是在翻找什么。
等他再低头，林昭容正指着谱子某处：这里的装饰音，是不是要配合......
先记着。顾实秋打断她，目光却落在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声纹矩阵图上。
月光穿过玻璃幕墙，在矩阵图上投下银边，而角落里张老师的信箱正微微开着——他分明记得下班时亲手锁上的。
等林昭容抱着谱子离开，顾实秋悄悄走到信箱前。
金属信箱的夹层里，一张照片唰地滑落。
照片上是前世那个背叛他的弟子，正和某个资本大佬在酒会上碰杯，而照片背面，是张老师的字迹：你说的未来，我信。
顾实秋捏着照片的手微微发颤。
他抬头看向张老师办公室，灯已经熄了。
月光下，信箱里还躺着一本泛黄的作曲笔记，封皮上江南雨初稿几个字被擦得发亮——那是张老师从未公开过的手稿。
他伸手去拿，笔记的边角却露出半张照片的边缘。
顾实秋顿了顿，最终只是将笔记轻轻抽出来，封皮上的墨迹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明天，等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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