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的夯声裹着晨雾撞进耳中时，沈昭正蹲在新运到的青冈木堆前。
他指尖抵着木块截面，指节因用力泛白——这截木料的年轮间距比后山取的样本宽了半寸，意味着木质密度更低，承重能力要打个折扣。
张叔！他扯下颈间的汗巾擦了擦额头，朝正在指挥石匠立柱的老匠头喊，把前日测重的铁砣搬过来！
张伯应声小跑过来，腰间的铜尺撞得叮当响：小先生要再测这批青冈木？他弯腰拾起块木料，眯眼打量截面，怪道我觉着这木色发虚，合着是山阴面长的，不如前日阳坡的扎实。
沈昭没接话，伸手接过石匠递来的百斤铁砣，稳稳搁在横架的青冈木上。
木料发出吱呀的呻吟，他盯着架下的量尺，见木梁下弯了三分，比昨日用阳坡木测试时多了半分。
再加五十斤。他声音冷静，额角却沁出细汗——青铜树的根茎要承住整座穹顶的重量，半分误差都可能让整座地宫在百年后垮塌。
铁砣叠加到一百五十斤时，木料突然发出脆响。
沈昭眼疾手快托住下坠的铁砣，转身对张伯道：这批木料只能用在耳室，主墓道的承重梁得换阳坡的青冈木。他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快速翻到记着现代工程公式的那页，按这个应力值算，主梁得选直径三尺以上的阳坡木，间距不能超过两丈。
张伯凑过去看那密密麻麻的数字，胡子直颤：小先生这算得比我用三十年老经验估的还准！
前日赵元那狗东西塞进来的山阴木，怕是收了木商的好处。他突然一拍大腿，我这就带二狗子去后山，把前日看好的那片阳坡林子全砍了！
等等。沈昭拉住他，从袖中摸出系统刚签到得到的木作防腐诀残页，用松脂混着桐油熬三遍，再阴干七日。他指尖划过残页上的古篆，这是从汉墓里传下来的法子，能让木料多扛百年潮气。
张伯接过残页的手直抖，老花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推：乖乖，这法子我在老匠行里听都没听说过......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眼里泛着光，小先生，你这本事......当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远处脚手架上，汪藏海扶着栏杆的手微微收紧。
他今日特意换了粗布短打混在匠人中，看着沈昭蹲在木料堆里像只觅食的鹰，方才那番对答比看十遍图纸更让他心惊——这孩子不仅能看出木料的问题，连防腐的古法都信手拈来，更难得的是，他指挥工匠时没有半分傲气，连最底层的小工递工具都会道声辛苦。
师父？身后传来李明轩的声音，带着刻意放轻的关切，日头毒，您老可别晒坏了。
汪藏海没回头，目光仍锁在沈昭身上。
那孩子正踮脚教小工怎么用墨斗弹直线，袖口沾着木屑，倒比穿绸裹缎时更像个真正的匠人。
他想起昨夜翻出的汪氏家谱，最后一页用朱砂写着绝艺不传薄幸人，而此刻沈昭弯腰给小工调整墨线的背影，像极了当年在皇陵里手把手教他机关术的老匠头。
去把我车里的蜜水拿来。汪藏海淡淡开口，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远，这才摸出怀里的青铜匣——匣底汪氏绝艺的刻痕被他摸得发亮，老东西，你当年说择徒而授，我看这孩子，够格。
是夜，沈昭推开师父的院门时，月正悬在槐树梢头。
门内飘出陈酿的香气，他脚步微顿——师父从不沾酒，除非有极重要的事。
进来。汪藏海的声音从正厅传来，带着少见的温软。
沈昭跨进门，就见案上摆着两坛烧刀子，酒坛上还沾着泥土，像是刚从地窖里挖出来的。
汪藏海坐在主位，手里捏着个粗陶酒碗，指节在月光下泛着青：昭儿，你可知我为何今日让明轩去取蜜水？
沈昭心下一跳，前世被毒杀时师弟递参汤的画面闪过脑海。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影子，影子里的手指攥成拳：弟子愚钝。
因为我想看看，没了我在旁盯着，你能不能镇住场子。汪藏海突然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时像吞了团火，今日你调木料、教防腐，连小工递锤子都要道谢......他放下酒碗，碗底重重磕在案上，当年我在皇陵当小匠头时，为了学机关术给工头磕破了额头，可没哪个师父教我，对底下人要存份心。
沈昭抬头，看见师父眼里有泪光在闪。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比白日里的赞赏更让他心口发烫。
昭儿。汪藏海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他生疼，我汪藏海活了五十九年，见过太多聪明人。
可像你这样，既有本事又存善念的......他喉结动了动，当年我被政敌陷害灭门时，我那三个徒弟里，两个卖了我换前程，一个......他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牌，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现在传给你。
玉牌触手生温，背面刻着鬼工二字——那是机关术玄阶的称号。
沈昭突然想起系统里的机关术等级，玄阶之后是地阶、天阶......他攥紧玉牌，前世的毒发之痛早已淡成虚影，此刻心里只有热辣辣的烫：师父，我...
不用说。汪藏海挥了挥手，又倒了碗酒推过去，明日起，云顶天宫的主设计图由你主笔。
我老了，该退到幕后了。
酒入喉时，沈昭尝到了蜂蜜的甜——原来师父早让人在酒里加了蜜，怕他嫌烧刀子太烈。
次日清晨，沈昭推开书房门时，晨雾还裹着窗棂。
他把玉牌小心收进青铜匣，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图纸，突然顿住——昨夜整理的星枢镇脉图谱边缘，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师父的笔迹：龙气易散，人心难测，昭儿切记。
他指尖抚过那行字，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主墓室核心区域施工完成度30%，明日辰时可触发连签奖励。
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沈昭抬头，正看见那只黑鸟落在槐树上，歪着脑袋盯着他脚边的青铜匣。
匣底汪氏绝艺的刻痕在晨光里泛着淡金，像道即将愈合的伤口。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