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的营帐被北风刮得猎猎作响,沈昭将羊皮地图往火盆边又挪了半寸。
他的食指沿着长白山支脉的墨线划过,在冰裂谷三个字上顿住——那道原本平直的线条边缘,竟有极浅的褶皱,像是被人用指甲挑开又匆忙按平的。
烛火在他眼底晃出冷光。
昨夜入睡前他特意用蜂蜡封了图卷,若不是有人趁他调息时翻动,断不会有这道折痕。
指尖轻轻叩了叩龙息眼的标记,他忽然笑了,将狼毫蘸满松烟墨,看似随意地在冰裂谷东侧添了道虚线:此处有暗河,需绕半里。松烟墨未干,他又用指尖抹开边缘,让墨迹晕成天然的模糊状——这是前世做工程图时学的障眼法,改动过的痕迹会像被风雪侵蚀般自然。
吱呀一声,帐帘被掀开条缝,小虎抱着一捆松枝挤进来,发梢沾着细碎的雪粒:公子,马三说后日要用的冰锥都备齐了,问您要不要过目。
沈昭的手指在地图上虚按,正好盖住那道新添的虚线:让他明日卯时带着冰锥来帐前。他抬眼时,眼底的冷光已敛成温煦笑意,再让老猎人把今日探的雪径图送过来,我核对下。
小虎应了声退下,帐外的风雪声又大了几分。
沈昭望着跳动的火苗,喉间滚出一声极轻的冷笑——若他没记错,李明轩昨日曾以帮师父整理文书为由,在他帐外逗留了小半个时辰。
次日清晨,队伍在营前整队时,那个穿破棉袄的采参客就出现了。
他缩着脖子往人堆里钻,獐皮靴上沾着新鲜的雪泥:官爷行行好,小的在山里迷了三天,就想跟着队伍出去换口热饭。
沈昭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铜哨——那是辽东马帮的标记,可这人说的却是关南口音。
更妙的是,他的视线总往沈昭怀里的地图囊飘,正好对着昨夜虚线改动的方向。
带上吧。沈昭拍了拍身边的马驹,冰原上多个人,多双眼睛。他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肩背微微放松,像条终于咬到饵的鱼。
翻越冰裂谷时,老猎人突然勒住马缰。
他用猎刀挑起块冰棱,刀尖指着东侧山壁:看那道雪痕,昨日后半夜才塌的,底下怕是有冰窟。老人的手背上布满冻伤的裂痕,在雪地里泛着青紫色。
沈昭翻身下马,解下腰间的青铜环——这是他用系统签到得到的雪压预警图改良的机关,青铜环里缠着牛筋绳,另一端系着三个铜铃。
他将环埋进左侧雪堆,又在右侧重复一遍:老丈说的是,咱们绕东侧半里。余光里,他看见马三的脚尖微微点了点地,像是在记什么。
队伍行至峡谷中央时,变故突生。
马三的马蹄突然打滑,他惊呼一声摔下鞍,手臂乱挥间撞碎了崖边的冰棱。轰——脸盆大的雪块顺着山壁滚下来,势头越滚越猛,直往队伍最前面的老猎人砸去!
快往两侧跑!小虎的声音带着颤音。
沈昭却不慌不忙摸向腰间,拇指用力一按——那是连接青铜环的机关扣。咔嗒两声轻响,左右两侧的雪墙突然崩塌,却不是冲着人群,而是顺着他提前设计的角度,将滚落的雪块撞向峡谷深处。
雪崩的轰鸣平息时,老猎人的皮帽上落了层雪,正哆哆嗦嗦摸自己的胡子:活了五十年,头回见雪能听人指挥......马三趴在雪地里,半边脸埋进雪堆,只露出通红的耳尖。
夜晚扎营时,小虎的巡逻路线比往常多绕了半圈。
他抱着短刀经过柴堆后,突然听见细碎的摩擦声——借着火光,他看见那个采参客正蹲在石后,炭笔在树皮上快速划动,正是营地的布防图!
公子!小虎撞开帐帘时,呼吸还带着白雾,那采参的在画咱们的哨位!
沈昭正在擦拭乌木短刃,刀身映出他微挑的眉峰:他画完了?
刚画到西帐的位置。
很好。沈昭将短刃插回腰间,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星象图,明日让老猎人带咱们去龙息眼。
龙息眼?
那地方......小虎的声音低了下去,老猎人说有雪魃守着。
雪魃?沈昭笑了,火光在他眼底跳动如星,正好试试新得的《魃鬼镇符》。他掀开帐帘往外看,月光下,采参客正借着篝火整理行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铜哨——那动作,像在确认什么东西还在。
后半夜,北风卷着雪粒打在帐布上。
沈昭躺在草席上,听着外帐传来均匀的鼾声,忽然摸到枕头下的青铜转心球——那是白天从冰缝里捡的,表面刻着与系统签到图相似的纹路。
明日黎明出发。他对着黑暗轻声说,声音被风雪揉碎,有些人,该现原形了。
帐外,那个自称腿伤的采参客正缩在背风处,借着月光检查怀里的树皮地图。
他没注意到,沈昭的帐帘缝隙里,有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黎明前的长白山像头蛰伏的巨兽,星子冻得发颤,雪色在天幕下泛着青灰。
沈昭裹紧皮氅站在帐前,看采参客扶着伤腿踉跄上前,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官爷,小的这腿实在挪不动,就守着物资等你们回来。他说话时舌尖抵着上颚,尾音带着刻意的沙哑——这是关南说书人模仿山民的腔调,沈昭前世在戏园听过十回。
成。沈昭弯腰替他理了理帐篷绳结,指尖在麻绳上绕了三圈,将细铁丝悄悄系成半指宽的网。
转身时又踢了踢火堆旁的雪堆,表层的新雪下埋着细碎的硝粉,夜里冷,想添柴就拨这堆雪。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遮住眼底翻涌的冷意——若这人动了歪心思,拨雪时必然带起硝粉,燃烧的气味会比寻常木柴冲三倍。
公子,老猎人催了。小虎牵着马过来,马背上的星象仪用兽皮裹得严实。
沈昭翻身上马,余光瞥见采参客正蹲在物资箱旁搓手,獐皮靴尖轻轻碰了碰装着机关零件的木箱——那是他今早特意让人把最贵重的铜齿轮露在外头的饵。
龙息眼藏在冰原褶皱里,老猎人的猎刀划开最后一层冰幕时,寒风卷着雪粒劈头盖脸砸下来。
沈昭眯眼望去,下方是个直径十丈的冰窟,四壁嵌着幽蓝的冰棱,正中央有块凸起的冰台,台心裂着道缝隙,隐约能听见地底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就是这儿了。老猎人的声音发颤,当年我爹说,这窟窿底下锁着雪魃,吸人阳气...
系统签到。沈昭在心底默念,掌心贴着冰台裂缝。
眼前骤然浮现半透明的光幕,检测到墓葬核心区域【龙息眼·地脉枢纽】,签到成功。一行金篆字闪过,紧接着是无数星轨图在脑海里炸开——那是《龙脉定位·九宫分金术》,每根星线都对应着地底龙气的走向。
他指尖按在冰台东南角,那里的冰棱突然泛起红光:墓道入口在地下三丈,往东南偏北七步。话音未落,老猎人的猎刀当啷掉在地上:七步?
我爹说他当年在这儿数过,冰台东南七步正是他......他兄弟坠崖的地方。
归程时风势突然转急。
沈昭勒住马缰,喉间猛地一紧——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是硝粉燃烧时特有的气息。
他翻身下马,用手背试了试风向:快!
营地出事了!
小虎的马首率先扬起,马蹄溅起的雪粒打在众人脸上。
等他们转过最后道山梁,火舌已经舔上了帐篷顶,红亮的火苗在雪地里格外刺眼。采参客的獐皮靴印从营地西侧延伸出去,消失在冰坡下,雪地上插着柄匕首,青铜刀柄刻着缠枝莲纹——正是李明轩常用的私印。
退后!沈昭抽出怀里的《魃鬼镇符》,黄纸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咬破指尖在符纸中央点了血印,符纸突然腾起幽绿火焰,直扑向燃烧的帐篷。
火势像被泼了冰水般嘶地一缩,眨眼间化作缕缕黑烟,只余焦黑的帐篷架在雪地里冒着白气。
小虎蹲在灰烬里翻找,突然举起个黑黢黢的东西:公子!
铜铃!沈昭接过来,用匕首刮去表层焦痕,马字的半边刻纹露了出来——正是马三腰间总挂着的那串铜铃之一。
他引我们离开,烧物资是想断了修墓的材料。沈昭将铜铃收进怀中,目光扫过众人发白的脸,但更要紧的是......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李明轩的匕首,有人怕我们找到云顶天宫的真正入口。
老猎人突然咳嗽着扯他衣袖,布满老茧的手指指向龙息眼方向:那冰窟窿底下......有动静。众人屏息细听,地底的闷雷声里多了种细碎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冰缝往上爬。
沈昭抬头望向渐亮的天幕,星轨图在他眼底流转。
他解下腰间的青铜转心球,球身突然发出嗡鸣——与昨夜在冰缝里捡到的那个,频率分毫不差。
收拾东西。他翻身上马,声音里带着冰棱碎裂的清响,今晚,我们进冰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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