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靴底刚碾过第三级石阶，火把的光晕突然在石壁上洇开一片暗纹。
他脚步微顿，火折子凑近些——密密麻麻的符文顺着石缝蜿蜒，像被血浸过的树根爬满墙面。
九曜镇魂咒。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火把芯子还轻。
前世在敦煌莫高窟见过类似刻痕，当时师父说这是古人为镇压邪祟布下的锁魂阵，每道符都连着机关枢钮。
小虎的火把凑过来，少年指尖几乎要碰到石壁：师兄，这字怎么像在发抖？
老猎人的刀尖轻轻划过符文边缘，石粉簌簌落进刀槽：刻得深，年份久了，热胀冷缩才会裂。他抬眼时，皱纹里浸着警觉，我年轻时在漠北见过这种阵，底下压的不是尸，是...
是活机关。沈昭截断他的话。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前世被毒杀前最后一幕突然闪回——密室里那口青铜箱的锁芯，正是这种星纹。
李明轩当时举着毒酒笑的样子，和此刻石纹里翻涌的暗红重叠。
地道突然转宽，三个人的影子被火把拉得老长，投在前方空地上。
沈昭的呼吸一滞——八尊石人立在石厅中央，每尊都比他高两个头，石斧垂在身侧，斧刃上还凝着暗褐色的锈。
小心地砖。他攥紧小虎手腕的力道加重，脚尖虚点了点脚下青石板。
前世在西夏皇陵吃过亏，这种年代久远的地宫，第一步落脚的砖最是要命。
话音未落，沈昭的靴尖刚蹭到石厅门槛，咔的轻响从脚底炸开。
八尊石人的眼眶同时亮起红光，像八盏血灯骤然点燃。
最前排两尊石人发出咯吱的石裂声，粗硕的脖颈缓缓转向他们，石斧在掌心转了半圈，带起一股腥风。
退！沈昭拽着小虎往左侧扑去。
少年的火把啪地撞在石壁上，火星溅得满脸都是，他却死死攥住沈昭的衣袖，后背重重磕在墙根时，还不忘把师兄往自己怀里带。
老猎人更利落。
他看也不看身后，单脚点地翻上半人高的石柱，猎刀在石面划出刺啦声响，整个人贴在柱后，只露出半张紧绷的脸。
轰——
石斧劈在三人方才站立的位置，青石板碎成齑粉，裂纹像蛛网般爬向四周。
沈昭借着反光瞥见石人脚下的痕迹——每尊石人脚边都有一道凹进去的轨道，石屑顺着轨道簌簌滑落。
轨道机关。他抹了把脸上的石粉，盯着那两尊还在缓缓移动的石人。
石斧抬起的角度、落斧的节奏，竟和前世在《机关秘要》里见过的镇墓八将图分毫不差。
小虎从怀里摸出备用火把，抖着手点燃。
火光里，另外六尊石人也开始动了。
它们沿着各自的轨道转圈，石斧有规律地抬起、劈下，每一击都精准落在轨道交汇的十字点上。
它们在守中间那块地。老猎人突然出声。
他的刀尖指着石厅正中央，那里有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周围被石斧劈出的裂痕围出个圆。
沈昭顺着他的刀尖看过去，心跳陡然加快——那块石板上的纹路，和冰晶钥匙底部的星图一模一样。
李明轩要的不是钥匙，是钥匙能开的东西。他咬着后槽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前世毒发前，他看见李明轩举着冰晶钥匙冲进密室，现在想来，那间密室根本不是终点，而是引他来云顶天宫的诱饵。
石人又劈下一轮。
这次沈昭看清了：八尊石人每劈三次，轨道就会顺时针错半寸。
等它们转完三圈，所有斧刃都会对准中间那块星图石板。
师兄！小虎突然拽他衣袖，你看石人脖子！
沈昭抬头。
石人脖颈处露出半枚青铜环，环上刻着和石壁符文相同的镇魂咒。
他瞳孔骤缩——这不是普通的机关石人，是用活人血祭封在石里的活阵。
前世师父说过，这种阵一旦启动，除非毁掉中枢，否则永远不会停。
老丈，您守左边；小虎，右边。沈昭从腰间抽出短刀，指腹蹭过刀背的凹痕——这是他用系统奖励的机关图改良的破甲刀，专门对付青铜铸件。
老猎人点头，从兽皮袋里摸出一把淬过松油的飞针。
小虎握紧火把，火光映得他耳尖通红：师兄，我听你的。
沈昭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八尊石人。
当第三尊石人抬起石斧时，他突然冲了出去。
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精准刺向石人脖颈的青铜环——
叮！
火星四溅，短刀砍在青铜环上，只留下一道白印。
石人似乎被激怒了，脖颈转动的速度陡然加快，石斧带着风声劈向他头顶。
沈昭就地一滚，后背擦着石斧刃滑过。
他摸向怀中，指尖触到那卷被系统奖励的青铜树设计图残页。
残页边角的云纹硌着掌心，像在提醒他什么。
石斧再次劈下的轰鸣中，沈昭盯着石人脚下的轨道，眼里慢慢浮起冷光。
他知道，自己该用那卷残页了。
沈昭的指尖刚触到那卷残页，石人脖颈处的青铜环突然泛起幽蓝微光。
他喉结滚动两下，猛地抽出残页抖开——泛黄绢帛上，交错的齿轮纹路与石厅地面的暗纹完美重合。
前世系统签到时提示的青铜树机关可破地脉锁，此刻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
小虎！他反手将残页拍在少年掌心，火把映得残页上的云纹忽明忽暗，看这齿轮走向，石人动力在中央石板下！
你绕到石人轨道外沿，找刻着七星纹的凹口，拉杠杆！
小虎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死死攥住残页边角：那师兄你——
我引开它们！沈昭抄起脚边半块碎石，狠狠砸向最近的石人膝盖。当啷一声脆响，石人脖颈的青铜环震颤起来，原本匀速移动的轨道突然卡顿半息。
他趁机冲向右侧，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老丈，用飞针钉石人脚踝！
老猎人早将松油飞针咬在嘴里，闻言噗地吐掉草茎，手腕一抖——七枚飞针带着破空声扎进最前排石人的踝骨。
石人动作明显迟滞，石斧劈下时偏了半寸，在地上砸出个深坑。
沈昭在坑边打了个旋，余光瞥见石厅入口处有道黑影闪过。
他心下警铃大作，却仍维持着踉跄的脚步——那抹影子的身形，像极了李明轩身边总捧着药箱的赵四。
嗤——
极淡的苦杏仁味钻进鼻腔。
沈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前世毒发时的眩晕感突然涌上来。
他攥紧短刀的手微微发抖，眼角余光却瞥见通风口处飘着几缕淡绿色粉末。
是牵机散！
李明轩最擅长的慢性毒，前世家传的《毒经》里写过——这毒溶于空气，初闻似杏花香，三息后麻痹神经。
他睫毛快速眨动两下，故意踉跄着撞在石壁上，短刀当啷落地。
小虎的惊呼声几乎同时炸响：师兄！
别过来！沈昭扯着嗓子喊，手却悄悄摸向腰间皮囊。
那是他用系统奖励的尸毒解法改良的解毒液，此刻被他蘸在袖口布条上，迅速捂住口鼻。
赵四的身影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穿着青布短打，腰间挂着个红漆木盒，此刻正踮着脚往石厅里挪，嘴角扯出阴恻恻的笑：沈公子，李公子说你聪明得很，可再聪明......他蹲下身去捡沈昭的短刀，指尖刚碰到刀鞘，后颈突然一痛。
沈昭的膝盖重重顶在他脊椎上，左手扣住他手腕反拧，右手的淬毒银针已经抵在他喉结下：赵二，不，赵四？他压着赵四的脸撞向地面，李明轩给你多少银子，敢往通风口撒毒？
你、你没中毒？赵四的脸贴在青石板上，说话漏风，额角渗出血珠。
他腰间的木盒啪地摔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支翡翠药管，每支都贴着七日枯的红签。
师兄！找到了！
小虎的喊声混着咔的机械轰鸣。
沈昭转头望去，少年正站在石厅西北角，双手拽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青铜杠杆。
八尊石人的轨道突然逆转，石斧哐当砸在地上，脖颈的青铜环叮铃乱响，红光瞬间熄灭。
老猎人从石柱后跃下，猎刀抵住赵四后心：这小子身上有股子药味，和三年前漠北毒杀商队的手法像。
沈昭扯过赵四腰间的木盒，翻到最底下的药管，果然看见内侧刻着明字——那是李明轩私印的标记。
他捏着赵四后颈的死穴，指腹能摸到对方血管剧烈跳动：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祭坛通道？
赵四咬着牙不说话，额角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个暗红的圆。
但他眼底那丝慌乱没逃过沈昭的眼睛——那是知道秘密被戳破的恐惧，是替人顶罪的不甘。
把他捆紧。沈昭扯下自己的腰带，将赵四双手反剪捆在石柱上，老丈，麻烦守着他。
小虎，跟我去中央石板。
少年应了声，跟着他走到石厅中央。
沈昭蹲下身，指尖抚过石板上的星图纹路——和冰晶钥匙严丝合缝的位置，此刻正随着石人停滞微微震颤。
他抬头看向赵四，对方正拼命扭着头看这边，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沈昭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短刀刀背。
他想起前世毒发前，李明轩举着的冰晶钥匙上，也有同样的星图。
赵四出现的时机太巧，毒粉的量刚好够麻痹却不致命——这不是灭口，是试探。
师兄？小虎扯了扯他衣袖。
沈昭收回视线，将短刀插入石板缝隙：先开这道锁。他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沉进深潭，等审完赵四......有些记忆，该让他记不起来了。
赵四突然剧烈挣扎，额头撞在石柱上发出闷响。
但沈昭的目光已经完全落在石板上——那里的星图，正在他刀下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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