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站在他身侧,看着老匠师用青铜尺重重敲在新立的界桩上:从今日起,外围十丈内竖三重木栅,每栅间隔五步设一岗。他的声音裹着晨雾里的寒气,闲杂人等擅入者,先断其足再问话。
工匠们面面相觑,其中个络腮胡的老匠头壮着胆子开口:大人,这......云顶天宫的地基讲究气脉贯通,封围太严恐影响...
影响什么?汪藏海突然扯开半幅衣袖,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刀疤,当年我在皇陵工地说地宫排水道少了三道暗沟,第二天我妻子的血就渗进了那排水道。他的指节抵住老匠头胸口,现在我要的不是气脉贯通,是活人贯通。
沈昭看着师父泛红的眼尾,喉间发紧。
前世他在考古队总笑师父们守旧,此刻才懂这些老匠人的守旧里,浸着多少血。
他摸了摸袖中那半块碎磁片,余光瞥见人群后排的李明轩——那小子正盯着界桩上的铜铃,嘴角扯出极淡的冷笑。
日头西斜时,沈昭在木料场核对完最后一批青铜钉数量,转身正撞上端着药碗的赵嬷嬷。
老妇人的手颤了颤,药汁溅在他青布衫上:小少爷,老爷让您今晚别去藏机阁抄图了,说...说您最近总睡不好。她的目光扫过他眼下的青影,声音突然低下去,方才李公子来要《九连环机关谱》,我没给,他摔了茶盏。
沈昭捏了捏赵嬷嬷发颤的手腕:嬷嬷去偏院歇着,我自己回房。他望着李明轩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虎符——那是汪藏海今早塞给他的,关键时刻破喉管用。
夜渐深时,沈昭踩着青石板往住处走。
晚风卷着松涛声灌进领口,他突然顿住脚步——方才经过竹丛时,虫鸣猛地静了半拍。
前世在罗布泊的沙暴夜,他也听过这种异样的寂静,当时他的铲子正挖到盗洞边缘。
谁?他旋身甩袖,虎符带着破空声擦着来人脖颈划过。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只能看清对方裹着黑布的脸,腰间悬着柄带鞘短刀——刀柄缠着的红绳,和今早李明轩赏给书童的平安结一模一样。
袭击者低喝一声,短刀脱鞘而出。
沈昭侧身避过刺向心口的刀锋,反手扣住对方手腕。
前世考古时为防摸金贼,他跟队里的武师学过半年擒拿手,此刻却惊觉这对手的腕骨硬得异乎寻常——像长期握刀的死士。
李明轩给了你多少?沈昭沉声道,手指扼住对方麻筋。
那人吃痛之下刀势一缓,他趁机扫堂腿勾住对方脚踝。
两人滚进竹丛时,沈昭的手背擦过块凸起的石头,血腥味瞬间漫开。
少废话!袭击者突然用肘尖撞他软肋,借着这股力道翻起身,短刀直取他咽喉。
沈昭本能后仰,后颈重重磕在竹根上。
剧痛中他摸到腰间的墨玉扳指——是汪藏海今早塞进他手里的,带着,压邪。
当啷一声,短刀突然坠地。
袭击者望着他后颈在月光下泛着淡红的胎印,瞳孔骤缩:你...你是...
我是汪藏海的关门弟子。沈昭抹了把嘴角的血,抄起地上的短刀抵住对方咽喉,也是要你命的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巡夜梆子声。
袭击者沈昭扑过去时只来得及扯下块黑布,布角绣着朵极小的金菊——李明轩书房里那盆金缕衣,花瓣正是这个模样。
沈昭攥着黑布蹲在竹丛里,晚风掀起他额前的湿发。
后颈的胎印还在发烫,像汪藏海今早摸他头时的温度。
他望着远处藏机阁透出的昏黄灯光,突然想起赵嬷嬷说过,当年汪夫人最爱的就是在这样的夜里,给小少爷唱《竹枝词》。
回到房间时,窗台上多了块半干的泥印——是四指宽的鞋印,和袭击者脚上的麻鞋纹路分毫不差。
沈昭点燃烛火,借光查看那半块黑布。
金菊绣线里裹着粒极小的朱砂,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这是李明轩常用的急报标记,前世他在考古队的密信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他把黑布塞进檀木匣最底层,又在门后加了道青铜机关。
当最后根铜簧咔嗒扣紧时,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
沈昭摸了摸后颈的胎印,望着案头汪藏海新批的《星枢镇脉图》,在心底默默道:师父,这一世,我会替您守好该守的。
烛火突然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影子里,那道新添的青铜机关泛着冷光,像把未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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