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指尖在纸片边缘停顿了三息。
月光从盗洞斜斜切进来,照得那道铜人胸口的裂缝像道狰狞的伤口,纸片被风掀起的边角扫过他指腹,带着经年累月的铜锈味,刺得人鼻尖发酸。
他突然蹲下身,膝盖抵着满地碎石,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纸片最平整的边缘,像是在捧一捧随时会化的雪。
纸片展开时发出细碎的脆响,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半张手绘机关图的线条,分明和他前世在铸铜坊画到一半的星枢连动图如出一辙。
背面的字迹更让他喉头发紧,潦草的墨痕浸着水迹,最后那个“李”字的撇尾还带着洇开的血点:“……若见此图,吾命已休。切记,莫信李……”
“师兄?”李明轩的声音从盗洞传来,混着夜风的冷,像根冰锥扎进后颈。
沈昭的指节捏得发白,纸片在掌心折出细微的褶皱。
前世记忆突然撕开一道口子:他倒在铸铜坊的熔炉旁,喉间腥甜,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李明轩握着药瓶的手,袖口绣的缠枝莲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原来那夜他强撑着把图纸塞进铜人时,就已经预感到会被灭口。
而李明轩这些年处心积虑接近师父、争夺云顶天宫的主导权,不过是为了彻底销毁这半张能揭穿他的证据。
“嗤——”
铜哨的尖啸刺破空气。
钱七瘫在地上的身体突然弹起,左手捂着被沈昭淬毒匕首划伤的手腕,右手举着枚青铜哨子猛吹三声。
墓室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方才被气浪撞歪的铜人竟缓缓转动起来,十二尊铜人的卦象方位开始重组,艮位的铜人转向离位,震位的铜人错向兑位,原本镇墓的卦象阵变成了一张吞噬活人的网。
“他们在外面还有远程控制机关!”铜匠李踉跄着后退,额头抵在倒塌的烛台架上,“我铸铜人时见过这机关——地下埋着三层齿轮轴,只要用铜哨吹特定音节,就能让铜人阵重新运转!”
沈昭的呼吸突然变得极轻。
他盯着逐渐逼近的铜人,看见它们足踝处露出的青铜链条正随着转动越绷越紧——这些链条连接的不是镇墓兽,是埋在墓室四角的千斤坠。
等铜人阵完全重组,链条会扯动千斤坠砸下来,把整座墓室压成铁饼。
“小虎!”他反手抽出腰间的墨线尺,甩向角落的工具箱,“把我前日画的自动弩阵图拓本拿来!铜匠李,你去拆那尊巽位铜人的右腿,里面有备用的青铜杠杆!”
小虎的短刀已经出鞘,他猫腰避开转动的铜人手臂,刀尖挑开工具箱的铜锁,一沓泛黄的图纸“哗啦”落在沈昭脚边。
沈昭弯腰抓起最上面那张,图纸边缘还留着他用炭笔批注的“逆向传动”四个字——这是他三天前在云顶天宫地宫签到时,系统奖励的自动弩阵改造思路。
“铜人阵的动力源在地下三尺的主齿轮组。”他扯下衣襟撕成布条,快速绑住钱七的手腕,“我们要把铜人的重量反向输入齿轮轴,让它们自己绞断传动链!”
铜匠李的锤子砸在巽位铜人腿上,飞溅的铜屑擦过沈昭的耳尖。
他接过铜匠递来的青铜杠杆,反手插进离位铜人脚下的缝隙——那里正是总枢图里标注的“逆传动机关”所在。
“小虎,压左边杠杆!”沈昭吼道,“铜匠李,用你的凿子卡住震位铜人的膝盖!”
三个人的影子在晃动的铜人间交错。
沈昭的额头抵着离位铜人的腹部,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齿轮转动的嗡鸣。
他数着铜人转动的节奏,在第七声齿轮咬合时猛力一推杠杆——
“咔!”
地下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
原本紧绷的链条突然松弛,铜人的转动速度慢了半拍。
沈昭趁机抄起墨线尺,用尺头砸向离位铜人胸口的星纹——那里藏着连接主齿轮组的最后一根传动杆。
“轰!”
最中央的乾位铜人突然倾倒,庞大的身躯砸在地面,震得所有人踉跄。
沈昭借着这股力道扑向钱七,一脚踩住他试图摸向袖中短刀的手:“你以为吹哨就能救你?李明轩连铜人阵的死穴都没告诉你吧?”
钱七的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跳得像条蚯蚓。
他突然剧烈挣扎,膝盖顶向沈昭的腰眼,却被小虎从背后锁住喉咙:“师兄,这孙子身上有股子药味,怕是喝了解毒散!”
“解不了我匕首上的毒。”沈昭蹲下来,指尖捏住钱七的下巴,“你以为李明轩给你的是保命符?他连铜人阵会自毁都算到了,你不过是枚弃子。”
钱七的瞳孔骤然收缩,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沈昭松开手时,他的手腕已经开始泛青——淬毒匕首的蛇毒正在顺着血脉往上爬。
“哐当!”
最后一尊铜人轰然倒塌,断成三截的青铜手臂砸在钱七脚边。
墓室里扬起漫天铜屑,像下了场暗金色的雨。
沈昭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从废墟里捡起那张残图,纸张边缘沾着暗红的铜锈,倒像是前世未干的血。
“师兄好手段。”
阴恻恻的声音裹着夜风卷进来。
沈昭抬头,正看见李明轩倚在盗洞口,腰间的羊脂玉佩被月光照得通透,“不过你以为拆了铜人阵,就能找到真相?”
沈昭握紧残图,指节泛白。
他望着李明轩身后的黑暗,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是龙涎香混着朱砂味,和前世毒酒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藏得再深,我也要挖出来。”他声音很低,却像块烧红的铁,“包括你当年在铸铜坊改的那张图纸,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明轩腰间晃动的玉佩,“你袖中藏着的,另一张残图。”
李明轩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身后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像是某种机关启动的轻响。
沈昭眯起眼,看见废墟尽头的阴影里有两点幽光闪过——那不是眼睛,是某种金属器物的反光。
墓室里的尘埃还未散尽,磷火灯在断柱旁忽明忽暗,将沈昭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残图,“莫信李”三个字在火光里明明灭灭,像团烧不尽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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