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青阳县书院的晨钟撞响第七下。
宁平踩着满地露水进了讲堂,袖中《文心雕龙》的纸页被他捏出细微褶皱——昨夜强行调动文气震伤的经脉还在抽痛,可他面上仍是那副清瘦温和的模样。
今日晨课,各展新作。陈长老立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宁平的瞬间顿了顿,像是要在他脸上凿出个洞。
底下学子们窸窸窣窣翻纸卷,张明远第一个站起,腰间玉牌撞出脆响:学生新作《观潮赋》,请夫子指正。他朗朗诵来,字句间有江潮拍岸之势,讲堂里浮起淡淡金芒——这是文气初显的征兆,惹得几个童生低声惊呼。
宁平垂眸盯着案上自己的诗稿,那是首三年前考秀才时写的《秋夜怀母》,平仄工整却无半分新意。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纸角,耳尖微动——左侧第三排的林秀才正念《登楼》,浮云遮望眼那句文气清冽;右首方胖子的《咏剑》则带着几分武夫的刚猛,两种气息在讲堂上方交织成网。
宁平。陈长老突然点他名。
讲堂霎时静了。
宁平起身,袖中玉坠贴着皮肤发烫。
他展开旧诗稿,声线清润如泉:慈母手中线,寒灯照夜针...
金芒未起。
张明远嗤笑一声,用折扇掩着嘴:原是旧作,难怪没动静。几个附和的学子跟着低笑,陈长老的眉峰却皱得更紧——这诗他三年前便听过,那时宁平不过童生境,文气淡如游丝;如今宁平已是秀才巅峰,怎么念旧作反而没了进步?
坐下。陈长老挥了挥手,目光却没从宁平身上挪开。
晨课结束时,宁平袖中已多了两缕若有若无的气。
他垂眼望着青砖缝里的青苔,喉间甜腥翻涌——文气共鸣果然耗损甚大,可这点痛比不得三年前母亲咽气时,他攥着空药罐跪在雨里的滋味。
宁平,来我书房。周夫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夫子的书房飘着松烟墨香,案头《文心雕龙》摊开在神思篇。
宁平刚行完礼,便见夫子放下茶盏:上月你还卡在秀才三重,如今已近巅峰。他指节叩了叩桌面,昨日戒律堂那事,陈长老虽未深究,但山长那边......
学生只是偶得灵感,每日寅时便起,抄经练气。宁平垂眸,语气恭谨,母亲临终前说勤能补拙,学生不敢忘。
周夫子凝视他半响,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腕。
宁平心头一紧——夫子要探他经脉?
指腹触到腕间时,周夫子的眉峰陡然一挑。
宁平的经脉里竟有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在游走,一股清润如溪,是他自己的文气;另一股却带着几分剽悍,像是......
年轻人,锋芒太露易折。周夫子松开手,声音沉了些,前日山长说要查书院近三月的文气异动,你......
学生明白。宁平低头应着,掌心的玉坠硌得生疼——看来书院高层果然注意到了。
出书房时,柳若雪正倚在廊下。
她身着月白襦裙,发间玉簪坠着粒东珠,见宁平出来,便迎上两步:你今日晨课的诗......
旧作而已。宁平笑着打断她,余光瞥见她眼底的疑虑。
柳若雪咬了咬唇,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我昨日见你在戒律堂......那剑修前辈,可是你......
若雪!周夫子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带着少见的严厉。
柳若雪浑身一震,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宁平弯腰拾起,触到帕角绣的并蒂莲,温温软软的。
有些事,非你可问。周夫子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宁平,又落回女儿身上,回房温书去。
柳若雪捏着帕子跑远了,裙角扫过宁平的鞋尖。
宁平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叶底的字——明晚梅苑,有客相候。
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未时三刻,张明远的请帖便递到了宁平房里。
洒金笺上写着晚膳小聚,共论文章,右下角盖着明远书斋的朱印。
宁平捏着请帖轻笑——张明远这是要合围了。
张明远的书房烧着沉水香,案上摆着西湖龙井。
宁平刚进门,便听张公子笑着说:宁兄近日进步惊人,莫不是得了什么奇遇?
张兄说笑了。宁平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烫意,不过是多抄了几本经。
听说有人见你深夜在书院后园徘徊。另一个学子插话,后园那口废井,可是传着万界碑的邪说?
还有人说......
够了。宁平突然放下茶盏,青瓷与木案相撞,发出清脆的响,诸位若想探我底,不妨直说。他抬眼扫过众人,目光如刃,可若说我学邪术......他指节叩了叩案上《论语》,这书里的见贤思齐,诸位可曾读过?
满座寂然。
张明远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突然干笑两声:宁兄多心了,不过是关心同窗。
离开时,暮色已染透屋檐。
宁平望着天边火烧云,摸出袖中请帖——纸角被他捏出了褶皱,像极了三年前被富家子撕碎的药单。
月上柳梢头时,宁平的土炕边多了道身影。
那人身着青衫,面上蒙着银纱,只露一双眼,眼尾微挑:宁公子要易容替身?
正是。宁平取出系统面板,文气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具现,《武侠》世界的易容大师墨千影。
墨千影的手极巧,捏着块软胶在宁平脸上抹了又搓,不过半柱香时间,炕边便多了个宁平。
那替身连眉峰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连宁平自己都看呆了。
每日子时需用特制香粉维持,否则会显形。墨千影将一个青瓷瓶递给他,不过......他指了指替身的眼睛,这双眼睛,骗不了真正的高手。
宁平望着替身,忽然笑了:够了。他摸出母亲的玉坠,系在替身颈间,他们要查的,不过是这张脸。
窗外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枝头窥视。
宁平吹灭油灯,黑暗里替身的轮廓渐渐模糊,只剩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他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听着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具现成功,消耗文气值500,剩余具现次数1次。
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明日晨课,这具替身会坐在他的位置上,而他......
宁平闭上眼,嘴角扬起一抹笑。
月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极了三年前母亲临终前,轻轻抚过他脸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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