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学的银杏叶落在青石板上时,宁平正攥着半块冷掉的炊饼站在廊下。
九月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考棚,他却觉得后颈发凉——三天后就是州府文试的县选拔,全县三十个秀才争三个名额,而赵承宇昨日派家仆往学政大人府里抬了三箱锦盒的动静,他在巷口卖菜的王婶那儿听得真切。
宁兄?
身后传来唤声,宁平转身,见是同院的书童阿福抱着一摞《昭明文选》。
少年额角沾着墨渍,喘气道:县学刚贴了新告示,今科文题要考《登楼赋》,说是主考大人爱读王粲的文章。
宁平接过书,指尖在登楼赋三字上顿了顿。
王粲那篇写尽乱世离情,可往年县试多考《论语》策论,突然改考辞赋......他想起昨日在茶棚里听到的私语——赵承宇的表舅是学政的门客。
阿福,去买两斤蜜枣。宁平将铜钱塞进书童手里,转身往书斋走。
案头的青铜笔洗泛着幽光,他摸了摸贴身暗袋里的半枚引字令牌,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文气值剩余128点,今日可具现次数:3次(已用0次)。
这是他这月第三次在系统面板里翻找《诗仙》残篇。
上月具现《将进酒》时,文气值直接飙了五十点,可那是李白的诗;如今要应《登楼赋》的题,他得找首既有登高望远之势,又不失家国情怀的——系统列表里,《登金陵凤凰台》的残篇闪着金光,消耗文气值60点,刚好在他预算内。
就它了。宁平握紧狼毫笔,笔尖在宣纸上洇出个小墨点。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他忽然想起前日在城隍庙撞见的林墨。
那人身着月白儒衫,本该在书斋温书,却站在万界碑的传说碑前,指尖轻轻拂过碑上模糊的刻痕——鬼影门的卧底,会在州试里动什么手脚?
州试当日,青阳县学大成殿内飘着浓郁的墨香。
宁平站在廊下,望着正堂悬挂的礼门义路匾额,喉结动了动。
考棚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突然静了,主考大人咳了两声:今日文题,便做《登楼赋》续篇。
续篇?
王粲原赋写的是荆州登楼,这续篇要写我大楚名楼,还得有家国气象...
议论声里,宁平看见坐在末席的赵承宇勾了勾嘴角。
那富家子今日穿了件簇新的湖蓝直裰,腰间玉佩相撞发出脆响——果然,题是被改了。
原来说的考《登楼赋》赏析,如今要现场作续篇,没读过十本方志的人根本写不出名楼典故。
宁平,你那破落户家里,可曾去过什么名楼?赵承宇突然提高声音,引来一片哄笑。
他身边的帮闲立刻附和:听说宁秀才前日还在菜摊跟人讨价还价,怕是连州城的望海楼都没见过!
宁平垂眸盯着案上的宣纸,指节捏得发白。
他能感觉到系统面板在发烫,《登金陵凤凰台》的残篇正等着被具现。
当值考官敲响铜锣时,他深吸一口气,笔尖重重落下——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墨香在殿内散开时,赵承宇的笑僵在了脸上。
宁平的字迹如游龙走蛇,写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时,砚台里的墨突然泛起涟漪;写到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窗外的银杏叶竟簌簌落了满地,几片飘进殿内,停在主考大人的案头。
主考大人捏着卷纸的手在抖。
他当了三十年学官,从未见过这样的文章——既有六朝烟水的苍茫,又有大楚山河的厚重,末句长安不见明明化用古人,却让他想起上个月巡视边疆时,看到的戍边将士望乡的眼神。
此子有诗仙之风!主考大人拍案而起,声音震得烛火摇晃,传我令,这卷为今日首卷!
考棚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有人伸着脖子想看宁平的卷子,有人攥紧了自己写了一半的文章。
赵承宇的湖蓝直裰被冷汗浸透,他盯着宁平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首诗他从未读过,定是抄袭!
可不等他开口,角落传来一声轻笑。
林墨垂眸翻着自己的卷子,指尖悄悄摩挲袖口。
那里缝着半块染血的黑布,是鬼影门的暗号。
他望着宁平案头飘起的纸页,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这秀才,比传闻中有趣多了。
殿外突然传来打更声。
宁平搁下笔,抬头正撞见赵承宇阴狠的目光。
那富家子对着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嘴型分明是抄袭。
墨香里,一丝不安爬上宁平心头。
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令牌,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检测到关键词诗仙,次元进度 3%(当前51%)。而此刻的考棚外,一阵穿堂风卷起地上的银杏叶,裹着半张未烧尽的纸灰掠过廊柱——那纸上隐约可见李白二字。
考棚里的惊呼声还未散去,赵承宇已哐当一声撞翻了案头的砚台。
墨汁顺着木纹蜿蜒而下,在他簇新的湖蓝直裰上洇出个乌青的巴掌印,他却恍若未觉,踉跄着扑到主考案前:大人明鉴!
这诗我前日在城南书肆听先生讲过,分明是古贤遗作!
宁平一介穷酸,如何能写出此等妙句?
必是剽窃!
他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尾音发颤。
原本围过来看宁平卷子的考生们纷纷后退,几个胆小的缩着脖子往廊柱后躲——赵承宇他爹是青阳县最大的布商,连县太爷都要给三分薄面。
主考大人的手指在卷页上顿住。
他方才还因这诗激动得喉头发热,此刻却捏着卷角反复翻看,额角青筋微微跳动:赵公子说的古贤...是哪朝哪代?
这...赵承宇的喉结滚了滚。
他昨日在赌坊听狐朋狗友出主意时,只记得要咬定抄袭,哪曾想过具体出处?
额角的汗珠子啪嗒砸在案上,他眼珠一转,突然拔高声音:总、总之我没读过!
大楚学子谁读过这诗?
没读过的就是偷的!
赵公子这话说得偏颇了。
一道清润嗓音从末席传来。
林墨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月白儒衫被穿得笔挺,连褶皱都带着讲究。
他指尖轻轻抚过袖口,那里的黑布暗号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此诗确非凡品,但若说剽窃...总得有个出处才好定夺。他抬眼看向主考,目光温驯如春水:不如请大人差人去县学查书?
若县学藏书中有此诗,自然是宁兄才高;若没有...
他没说完,尾音却像根细针,扎得考棚里的空气都绷紧了。
几个与赵承宇交好的考生立刻起哄:查书!
查书!
宁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系统面板在脑海里发出细微的嗡鸣——方才具现《登金陵凤凰台》时消耗的60点文气,此刻正随着紧张情绪隐隐作痛。
他望着主考大人逐渐沉下的脸,突然想起前日在城隍庙看到的场景:林墨站在万界碑前,指尖抚过李白两个模糊刻痕时的眼神,与此刻如出一辙的温吞算计。
且慢!
殿外传来皮靴碾过青砖的声响。
王捕头腰间的铁尺撞在木柱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他手里攥着本卷了边的《太白全集》,粗布官服还沾着晨露,显然是从县学藏书阁一路跑过来的:大人,这诗在《太白全集》卷三第七页!
他啪地翻开书册,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印着登金陵凤凰台几个大字。
主考大人凑过去核对,连看三遍后,额头的皱纹总算舒展开:确是诗仙遗作。
赵承宇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重重撞在考案上,砚台咕噜滚到宁平脚边。
林墨的手指在袖口暗号上停顿片刻,又若无其事地垂落,抬头时已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考棚里的议论声像退潮的海水般散去。
宁平望着王捕头冲自己挤的那下眼睛,喉咙突然发紧——他昨日在城隍庙帮王婶追贼时,顺口提过近日可能要用到《太白全集》,原来这捕头竟记在心上了。
宁平,你这卷仍为首卷。主考大人将卷子重新理好,语气比方才更添几分郑重,诗仙遗作能在你笔下重放光彩,也是大楚文运之幸。
赵承宇突然抓起案上的墨笔,唰地将宁平脚边的砚台扫进廊下的水沟。
墨汁溅起的刹那,宁平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不是挫败,而是更阴鸷的算计。
退考!赵承宇扯着直裰大步往外走,经过林墨身边时,袖口带起一阵风。
林墨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又迅速抿成正经模样,转身对主考一揖:学生先行告退,回去再温书。
他经过宁平案前时,脚步微顿。
宁平闻到一缕极淡的沉水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锈味——和前日在万界碑旁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林墨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暗袋,那里半枚引字令牌正贴着心口发烫。
宁兄好手段。林墨轻声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只是...诗仙的诗,终究是别人的。
他转身离去时,衣摆扫过宁平的考案。
宁平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系统面板里刚刷新的提示:检测到鬼影门关键词,次元进度 5%(当前56%)。
暮色漫进考棚时,宁平抱着自己的卷子往书斋走。
银杏叶落在肩头,他摸出怀里的青铜令牌,指腹摩挲着引字凹痕。
书斋的窗棂透出昏黄灯光,案头堆着他昨日借来的《青阳县志》《云州府志》——那是为三日后州试准备的。
但此刻他的目光,落在书堆最底层一本积灰的《大楚异闻录》上。
那是他今早从县学旧书库翻出的,书页间夹着半张残纸,隐约可见万界碑,引路人,次元具现几个字。
晚风掀起窗纸,残纸哗啦一声飘起。
宁平伸手接住,看着纸上模糊的字迹,低声自语:林墨,鬼影门,万界碑...看来,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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