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在门口没等多久,一位年约二十五的男人快步走了出来。
身材瘦削,宽大的衣袍就像是挂在他的骨架上。
胡子也乱糟糟的,像是从未打理过,睡眼惺忪的脸上挂着和好友久别重逢的笑容。
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陆羡,情不自禁地拍着陆羡的背。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那疯病能好。”
陆羡被他热情惊到,不是说古人克己复礼吗,这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此人叫赵错,是南绥国先皇的庶长子。
十八年前,大兴大败南绥,南绥称臣,成为大兴藩属国。
由于那时南绥新帝刚登基不久,还无子嗣,赵错这位南绥皇帝的哥哥便当做质子送到了京中。
赵错倒是很想得开,直接开启了躺平人生。
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睡觉。
朝廷之事一向不管,坚持贯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
这样的人和宿主陆羡相遇,那是相见恨晚,一拍即合,立马成为了彼此的的狐朋狗友。
“我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我想暂时在你这借住一段时间。”陆羡说出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赵错想也没想就答道:“没问题,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我不会打扰太久的。”
“进来吧。”赵错一把勾起陆羡的肩头。
质子府庭院宽敞辽阔,四周绿树成荫,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哇哦!我赢啦!哈哈!”
“什么呀,再来再来~”
陆羡远远看见质子府几名下人聚在一起,竟在公然赌博,旁边还有一群丫鬟围坐在地上,聊得有说有笑。
赵错瞥了眼,就像没看见似的,领着他们继续走。
“不是,这你都不管管?”陆羡惊愕。
赵错打了个哈欠,“我才懒得管,天天劳心劳力是折自己的寿,大家怎么开心怎么来。”
三人刚穿过曲折长廊,一只白色的鹦鹉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陆羡的头顶上。
陆羡吓得惊叫,“啊?什么玩意儿?”
“是我养的鹦鹉,看来他很喜欢你啊。”赵错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
“别笑了,快把它弄走,它不会在我头上拉屎吧。”陆羡僵硬地脖子都不敢随意扭动。
“要你管!要你管!”鹦鹉居然回嘴了。
“小鹉,过来。”赵错一伸手,鹦鹉乖乖飞了过去。
赵错将它温柔地放进笼子里,“这可是纯金打造的笼子,我还给小鹉打造了景致,怎么样,漂亮吧?”
“漂亮。”陆羡随意敷衍了一句。
“真是个小机灵鬼。”赵错的食指在鹦鹉头上摸摸。
“呵呵,它要真机灵,早就知道飞走寻找自由了。”陆羡打趣道。
“就是因为它没飞走,所以我才觉得它机灵。
外面那么危险,小鹉逃出去说不定早死了。
虽然在这个金笼子里没有自由,但它有吃有喝,还有我这个主人当侍卫保护它的安全。”
陆羡没有说话,他觉得赵错话里有话,似乎并不是真的在说鹦鹉。
赵错关上鸟笼,转瞬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笑脸,“对了,在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醉月轩来了一种上好的美酒,走,我带你去尝尝。”
陆羡临走前将槐序叫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我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利,住到质子府也只能保暂时的安全,想活命,就必须……”
陆羡凑到槐序耳边说了一通,“明白了吗?”
槐序坚定地点头。
“走侧门出去,小心行事。”
陆羡嘱咐完,和赵错互相勾搭着去了醉月轩。
二人坐在醉月轩的包房中,质子府便装侍卫就站在房外把守。
一方面是保护赵错安全,另一方面也是对赵错进行监视。
赵错将酒倒入陆羡杯中,“快尝尝。”
陆羡品尝一口,酒味浓郁而醇厚,随后则悠然散开,余味绵长,“果然是好酒。”
“哈哈,来,今日你我二人不醉不归。”赵错又给陆羡满上。
“这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那些比我们优秀的人都在努力,你说我们努力还有什么用,不如痛痛快快享受人生。”
“说得好。”陆羡一饮而尽。
看来历史诚不欺我,这个赵错真是个草包。
赵错连饮数杯,酒意渐浓,他叹了口气,“阿羡,你不怨我吗?”
陆羡愣了下神,连忙笑笑,“呵,你这什么话,我怨你干嘛?
你现在能收留我,感谢都来不及。”
有些事情不必挑明,他永远都不会问赵错,若二人真是朋友,为何明知道自己在范府受苦却袖手旁观。
月上枝头,银色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像是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霜。
“喝!哈哈~”陆羡从醉月轩出来,身影摇摇晃晃。
“还喝,你都醉成什么样了,一年多没见,你酒量退步了啊。”赵错搀扶着他,艰难地走着。
“我没醉,我还能再喝!”陆羡一激动,差点儿摔个狗吃屎。
“好好好,你没醉。”
赵错将他扶回府,槐序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少爷怎么醉成这样了,赵公子,我来扶吧。”槐序接过陆羡,将他扶到了床上,帮他脱了鞋,盖上被子后才关门离开。
夜色下的街道静谧得诡异。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街头。
他轻功娴熟,步伐轻盈而迅捷,仿佛是夜间的幽灵,默默穿行在暗影之中。
接近质子府后,他迅速避开了守卫,跃过墙头,灵活地在庭院中穿梭,熟门熟路。
他推门进入陆羡睡的房间,静静合上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随后干脆利落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刺向了被子里的人。
就在这时,房间黑漆漆的角落里,闭目养神的槐序睁开了眼睛。
他一把抓住黑衣人的手腕,用力一掀,将黑衣人掀翻在地。
黑衣人快速地从地上跳起。
匕首与槐序的拳脚相交,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两人在房间内快速移动,时而闪现在月光下,时而融入黑暗之中,如同两道流动的影子般交错缠绕。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黑衣人自知不妙,不再缠斗,趁机向窗户冲去,猛地一跃,窜出窗外,消失在月色之中。
房门被推开,赵错以及质子府守卫冲了进来,陆羡也被吵醒,醉意已消。
不久前,槐序服侍少爷上床,独自回房后觉得隐隐不放心,又折返了回来。
“槐序,没事吧?”陆羡关切地打量着他。
“我没事。”槐序蹲下,在地上捡起了个什么东西,“这是从杀手身上掉出来的。”
陆羡低头一看,是半块木头。
上面雕刻着图案,可惜只有一半,应是打斗时被切断的。
赵错显然是半夜被惊醒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他对那半截木头毫无兴致,更懒得去想来者何人,反正不是冲着他来的,“没事就好,看来要杀你的人很心急啊,你小心点,我受不了了,先去睡啦。”
说完,他闭着眼就回了屋。
无论何时,他绝对不忘自己的为人准则:江湖险恶,不行就撤;路见不平,绕道而行。
能让陆羡这个明摆着的麻烦住下已是他道德的极限。
守卫们也都退下,更加严阵以待。
第二天一大早,陆羡就被槐序从温暖的被窝里扯了起来。
“少爷,宫里听说质子府遇袭,让赵公子入宫呢。”
陆羡还处在半梦半醒中,头往下坠了坠,“知道了,我继续睡会儿。”
槐序再次将他拉起来,“宫里还知道质子府遇袭和您有关,让您一同觐见。”
陆羡坐起身,立马来了精神,打了个响指,“机会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