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里的墨汁泛着幽蓝,像块凝了霜的琉璃。
黄尔珍盯着宣纸上第三遍画的毒发时间轴,狼毫笔尖的墨点“啪嗒”砸在“子时三刻・控尸毒发作”字样上,晕开的墨迹歪歪扭扭,竟和父亲遗体上的青斑一个模样。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指尖划过瓷碟里的冰晶残留物——
这玩意儿遇热就化,在现代实验室得用液氮冻着才能看清,此刻却老老实实躺在泛黄的宣纸上,和《洗冤集录》里的经络图叠成了重影。
“姑娘,九皇子殿下求见。”
丫鬟小桃的通报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黄尔珍迅速用砚台压住画满解剖图的羊皮纸,指尖在《洗冤集录》残页上敲了敲——
昨夜从义庄带回的心脏组织素描,左心室的针孔被红笔圈了三遍,旁边标注着“低温灼伤,和冰针轨迹分毫不差”。
“请殿下到偏厅稍候。”
她往脸上拍了把冷水,铜镜里眼下的青黑像块洗不掉的墨渍,倒和父亲遗体上的尸斑有几分相似。
袖中自制的微型蒸馏器还发烫,那是用茶盏和竹管拼的,此刻正“咕嘟咕嘟”蒸馏着曼陀罗花,淡金色的汁液顺着竹管滴落,甜腻里带着股冷冽,像极了前世解剖室里的神经毒素。
“黄姑娘这是在熬毒药?”
韦照临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惯有的轻佻,却在看见墙上的时间轴时陡然沉了,
“冰针入心脏的时间,比仵作记录早两个时辰?”
他指尖划过“皇帝炼丹记录”一栏,药王谷玉佩的阴影正巧盖住“控尸毒配方”四个字。
黄尔珍转身,注意到他袖口的暗红血迹:
“殿下清楚,先帝的长生丹和控尸毒是一码事。”
她抽出另一份手札,冰晶在晨光下折射出七彩光,
“曼陀罗花得低温蒸馏,不然生物碱就废了——”
竹管突然“噗”地冒了个泡,汁液滴在陶碗里,
“这液体涂伤口,能让痛感晚半个时辰发作。”
韦照临凑近,鼻尖差点碰到她发梢:
“药王谷‘醉心散’确实有这功效,不过——”
他退后半步,露出内衬上的血痕,
“昨夜替你引开暗卫,被毒箭擦伤,不打算赔个不是?”
“赔罪?”
黄尔珍掏出银针,针尖在火上炙烤得发红,
“该赔罪的是殿下吧——”
银针刺入他手腕内关穴的瞬间,他袖口的血迹晕开,露出下面淡青色的“药”字烙印,
“乌头碱中毒超过三刻钟,心室就得乱跳,殿下是想试试我的急救术?”
他轻笑一声,任由她施针:
“明知有险还要夜探义庄,和你父亲一样轴。”
看她翻找解毒药,忽然正色,
“史馆《炼丹录》缺了三页,你父亲当年改良控尸毒,其实是在找解法——”
指尖敲了敲《起居注》,
“二十年前的‘万寿丹’案,死的不只是先帝,还有三十七名药人载体。”
蒸馏器的蒸汽在窗纸凝成水珠,黄尔珍盯着时间轴上重叠的“炼丹记录”与“父亲死亡时间”,前世办过的连环毒杀案突然冒出来——
凶手总在满月夜作案,和眼前的炼丹周期一模一样。
她对照《起居注》里的药材配比,突然发现暗合五脏相生相克之理,不禁冷笑:
“表面是炼丹,实则拿活人试毒。”
“控尸毒不是毒药,”
她忽然开口,银簪划过时间轴上的“子时三刻”,
“是靠活人体温催发的缓释毒素。冰针刺入时,曼陀罗花能压一压发作,直到——”
“直到炼丹炉开炉,高温把毒素激醒。”
韦照临接话,眼中闪过精光,
“先帝驾崩当日开新炉,你父亲的死期,正是炉温最高的时候——这能是巧合?”
他掏出片毒王蜂金箔,上面刻着“药叁”二字,
“每个药人载体都有编号,我是第三个,你父亲参与了前两批实验。”
窗外秋风“哗啦哗啦”刮过验尸格目,黄尔珍摸了摸蒸馏器,掌心的老茧硌得发烫——
前世握解剖刀磨出的茧子,如今在蒸馏毒药。
父亲密室里的《洗冤集录》“冰针取血”条目下,朱砂写着“可破控尸毒”,旁边画着个极小的波浪线,和现代监护仪的心电图一模一样。
“殿下,”
她指了指时间轴上的重叠点,
“先帝、父亲、吏部尚书,死的时候都在炼丹日,体内还有控尸毒残留——他们都是活人试药的‘药人’。”
韦照临脸色沉下来,指尖敲了敲《起居注》密文:
“炼丹记录旁的‘药’字印记,和你后山发现的砖纹一样。相爷当年冒险改良控尸毒,想在毒晶成型前找到解药,却被人告发私通药王谷——”
他忽然指向她腰间的半块玉佩,
“因为真正的解药,藏在圣女血脉里。”
黄尔珍心里一紧,想起义庄黑衣人喊她“毒女”,父亲临终前攥着的玉佩碎片。
正想问点啥,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小杏的惊叫。
她冲过去时,小杏倒在廊下,嘴角泛着白沫,手里还攥着半块玫瑰酥——
正是她今早让取的点心。
指甲缝里嵌着的粉色粉末,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和膳房新换的糕点模子花纹一模一样。
“曼陀罗中毒!”
黄尔珍掐住小杏人中,触感硬邦邦的像块木板,和父亲遗体的肌肉强直一个样。
转头对韦照临,
“打盆冷水,加三钱生姜汁!麻溜的!”
又摸向小杏手腕,内侧的朱砂痣比昨夜更红,像滴在雪上的血珠,
“朱砂蛊发作了,她被下了慢性毒。”
韦照临迅速递来浸姜汁的帕子,指尖划过小杏腕间红绳:
“平安结是幌子,里面藏着蛊虫。”
他忽然冷笑,
“二夫人的人敢动我的线人,当本殿查不出城西的制毒工坊?”
小杏咳嗽着醒来,眼神涣散:
“姑、姑娘……点心模子是周嬷嬷给的……”
话没说完又剧烈抽搐,指甲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
黄尔珍盯着她发紫的唇色,突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毒蛊与毒晶共振”理论,银簪迅速刺入她膻中穴,
“忍着点,我给你逼出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