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是我郭得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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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官在这一瞬之间,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慌乱之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声音细弱且带着颤抖,小声地辩解道:“陛下不是说……要二十鞭子狠狠地打吗?”

朱棣此刻怒发冲冠,双眼圆瞪,犹如燃烧着熊熊烈火,他扯着嗓子厉声大喝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平日里行刑,就只晓得糊弄朕,难道不知晓有假打和真打之分吗?”

这宦官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呆若木鸡,彻彻底底地傻眼了。

分明当初陛下大发雷霆之时,那态度坚决,斩钉截铁地要求狠狠打的。

朱棣的眼中飞速地掠过一丝急切与焦虑,他迫不及待,声音急切地问道:“现在人究竟状况如何?”

“奴婢自是不敢让人伤了他的筋骨,只是……只是……这鞭子着实打得用力了些,已经见了血!”

宦官战战兢兢,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难以成句。

朱棣听了这话,脸色瞬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双唇紧闭,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宦官此时早已吓得肝胆俱裂,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似乎随时都会瘫倒在地。

他满心苦涩,暗自叫苦不迭,哪里能想到陛下当初盛怒之下,一边暴跳如雷地骂着张軏的娘,一面声色俱厉地吩咐狠狠打,实则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顺便让张軏那小子吃些苦头罢了。

朱棣眉头紧皱,满脸怒容,声音严厉地说道:“一个尚未成年的娃娃,你们怎么就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宦官此刻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朱棣的眼中满是忧虑与担心,焦急地大声说道:“还不快传御医去,让太医院的人,火速去张家看一看。”

宦官听到这命令,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应道:“是,是……”

说完,连滚带爬地匆匆跑了出去。

朱棣却是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慌乱,那模样显得心急如焚。他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喃喃自语。

“世美啊世美,这是你儿太糊涂啊,你看看他荒唐成了什么样子……哎……”(张玉字:世美)

他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似乎是在为自己先前的冲动之举寻找着借口和解释。

可突然,一种更为强烈的不安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猛地提高音量大声喊道:“来,来人……给朕备马!”

…………

张定藩来到了张家,抬眼望去,只见这张家的府邸规模宏大,建筑雄伟,处处透露着尊贵与奢华的气息。那朱红色的大门高大而威严,门楣上的雕花精致而细腻,彰显着家族的显赫地位。

荣国公张玉虽然已经为国捐躯,英勇战死,但是他的几个儿子,尤其是长子张辅,却很快凭借自身的才能得到了永乐皇帝的赏识与重用。如今,张辅年纪轻轻便在朝中担任要职,被委任为五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同知,可谓是春风得意,前途无量。

不过张定藩行事颇为谨慎,并没有贸然地直接进入府中。他小心翼翼地先让张三去敲门,打听一下张軏的兄长张辅是否在家。

至于为何如此小心行事嘛……或许是因为他自身的名声不太好。根据他原来身体主人的记忆,那张辅每次见到他,总是摆出一副嫌恶至极的臭脸,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觉得厌烦。

没一会儿,张三便匆匆去而复返,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一路小跑着过来,兴冲冲地说道:“少爷,小的问过了,张同知还在都督府当值呢。”

张定藩听到这个消息,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了,知道了,你就在外头等着,帮本少爷望风。”

张三闻言,立马挺起胸膛,精神抖擞,声音洪亮地回应道:“少爷,您就放心吧,小的明白。”

主仆二人之间仿佛有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彼此心领神会。

张定藩不禁在心中暗自思索,莫非当初那个张定藩……也是这般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见了都要嫌弃躲避?

他身形敏捷,一溜烟地跑进了张府,跟随着下人的引领,很快便来到了张軏的卧房。

只见张軏被人小心翼翼地抬了回来,此刻正趴在被褥上,嘴里不停地哼哼唧唧,那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高昂,仿佛是在诉说着他所遭受的痛苦。他嗷嗷叫了好半天,声音凄惨无比,似乎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然而,当他发现自己的祖母和娘亲听闻他在学堂里顽皮捣蛋,被陛下责罚之后,竟然只是丢下了一句有愧祖宗,便不再理睬他时,张軏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了声响,只是依旧不时地哼哼唧唧,撅着屁股,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稍微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引发更加剧烈的疼痛。

这时,张定藩谨慎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房间里没有张家的亲眷在,这才放心地一溜烟小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说道:“我来啦,我来探望你啦。”

张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只可惜这轻微的动作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嘴里又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不过,张軏的脸上却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灿烂而充满生机,他兴奋地大声说道:“大哥,你竟然来了。”

张定藩快步走到榻前,看着他那别扭又可怜的姿势,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忍不住唏嘘道:“三弟你受苦啦,我一见你受罚,便心急如焚地赶回家去,为你寻医访药。”

张軏一听,眼眶里顿时盈满了泪水,那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仿佛随时都会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我祖母和我娘理也不理我,只晓得骂我不争气。上午挨鞭子的时候,见大哥走了,还以为大哥也不想理睬我了。谁想到大哥竟记挂着我的伤……大哥心里有我,我真的……”

说着说着,那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下来。

张定藩目光中充满了同情,深深地看了一眼张軏。

心里想着,这人虽说脑子不太灵光,傻是傻了点,不过……倒还算是个实在人,值得真心交往。

张定藩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自己准备的瓷瓶,神情专注而认真地说道:“你这伤虽说只是皮外伤,可若是不小心处理不当,引发了感染,那也是会要命的。这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寻访来的神药,你可一定要记得按时使用,涂抹在患处就好,明白了吗?“

张軏一脸感动,忙不迭地点头,那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快速而频繁:“你能来看我,我的伤便好了一半。我……我没了爹,兄长对我又格外严厉,只有大哥对我是真心的好。”

张定藩听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张軏又忍不住抱怨道:“二哥就没义气,到现在也不见他的踪影。”

张定藩连忙出言安慰他道:“你二哥的情况不一样,他在学里也挨了罚,只怕回了家,他爹还要狠狠地打他一顿,他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呢,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你。”

张軏听罢,仔细琢磨了一番,似乎觉得这番话颇有道理,于是破涕为笑,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对呀,我竟忘了这一茬……”

张定藩又不厌其烦地嘱咐张軏一定要记得按时用药,还详细地给他讲解了一些关于伤口发炎之类生涩难懂的知识和注意事项。

不过张軏只是哼哼唧唧地应着,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真正听进去,有没有把这些重要的嘱咐牢记在心中。

张定藩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将装了药的瓷瓶轻轻地搁在一旁。

却在这个时候,两个仆从不约而同地匆匆冲了进来,其中一个正是张三,另一个则是张軏的书童。

二人神色慌张,满脸焦急,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张同知(大少爷)来了……”

张軏一听,顿时怒火中烧,气愤地咒骂道:“来了就来了,号丧什么,哎哟哟,哎哟哟……”

张定藩却在这一瞬间本能地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情绪,就好像……从前那个张定藩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和敬畏瞬间被唤醒并且发作了一般,他下意识地脱口说道:“兄弟保重,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他一刻都不敢再停留,转身便一溜烟地跑了。

只留下张軏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愕与茫然,竟连哼哼唧唧也忘了。

张定藩其实内心也不想如此狼狈地落荒而逃,他还想着要维持一下自己作为男人和皇亲的尊严与光辉形象。

可不知为何,他这双腿就像是有了自己独立的意志,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自顾自地拼命奔跑。

张辅在历史上,那可是永乐朝威名赫赫的名将,除此之外,此人脾气火爆,嫉恶如仇,对待犯错之人从不手软。

于是,张定藩慌里慌张地匆匆出了张軏的卧房,刚想要夺门而逃,那张軏的仆从急忙说道:“不能走这边,我家大少爷已经到前堂了。”

“我不怕他。”张定藩虽然嘴上逞强,骂骂咧咧地说道,但脚下的步伐却不由自主地朝着侧门的方向移动。

只可惜这里是内宅,所谓的侧门,其实常年紧闭,而且还上了锁,张定藩无奈之下,只得四处寻找,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一处矮墙上,他心一横,决定翻墙出去。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爬上了墙,然后纵身一跃而下。却在落地的瞬间,骤然听到有人大声呵斥:“是哪里的小贼。”

张定藩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魂飞魄散,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却见一小队人马恰好巡逻经过此处。

为首之人和后头的扈从都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壮汉子,肤色略黑,下巴上蓄着长长的胡须,一对浓密的蚕眉下,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威严的气势。

张定藩来不及多想,脱口便说道:“与你何干。”

马上的汉子一听,顿时怒不可遏,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大声喝道:“将他拿下。”

后头几个扈从个个身手矫健,龙精虎猛,听到命令立刻催马上前。

张定藩急忙大声说道:“我不是小贼,我是这宅里子弟的同窗,他犯了病,我来探望的。”

马上的人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透着审视和怀疑,手中的鞭子一横,阻止了后头扈从的动作。

来人正是朱棣,朱棣心里一直颇为不安,原本只是想给张軏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长长记性,可当听说人都被打得昏死过去,这才意识到可能出手重了一些。

他是马上得天下的皇帝,向来不怎么拘泥于繁文缛节,心里焦急之下,便换了便衣出宫来探望。

等他经过这里,正好就看到张定藩从墙上跳下来。

说起来,朱棣和张定藩也算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可朱棣不太喜欢朱高炽,对张定藩自然也没有过多的厚爱与关注,两人之前更是不曾谋面。

张定藩的模样,一看就不像是贼人,毕竟光天化日之下翻墙,而且这少年人肤色白皙,穿着的也是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出身富贵的公子哥,怎么可能是贼。

朱棣的脸色虽然微微一沉,不过此时,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是张軏的朋友?你叫什么?”

张定藩见朱棣随口便能说出张軏的名字,倒也不觉得太过意外,毕竟张家是靖难出身,张英虽然战死,却有不少曾经一同参与靖难的勋贵与张家关系匪浅,眼前这个人……怕也是其中一位。

张定藩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地说道:“还能是哪个,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叫我郭得甘好了。”

朱棣脑子里迅速地搜寻着关于张軏是否有这样一位同窗的记忆,不过很快他便没心思再去计较这些了,而是急切地问道:“张軏伤势如何?”

“他是我郭得甘的兄弟,自然也是一条硬汉子,应该死不了。”

张定藩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朱棣听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一时无语,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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