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在城墙上站了很久，也说了很久，有时甚至会因为意见相左争论两句。
这两日朱祁钰几乎大部分时间都与于谦呆在一起，他享受这种感觉。
当满朝堂遍布些做官成精的老狐狸，要么就是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学究的时候。
能有于谦这样的耿直之人聊天，实在太过畅快。
两人都聊到了兴头上，不知不觉连无法都已经错过了。
“陛下，今日难得有闲，不如去京营看看？
朱祁钰悻然同意，名满天下的三大营，确实值得看看，虽然现在已经被打烂了。
京营之内，朱祁钰和于谦登台点将。
看着校场之上，毫无精神士卒，和稀稀拉拉的队列，朱祁钰的神色并不好看。
刚才在城墙上，他见识了大明的坚城利炮火，但是现在在京营内，他同样见识到了，眼下大明武备松弛到了何种地步。
不过他并未发怒。
三大营的精锐在朱祁镇的带领下埋骨山外九州，仅剩下两万老弱病残，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明相较于太祖、成祖之时，军备松弛，战力低下，二十万人抵不过瓦剌三万人，也是不争的事实。
守卫京师之战，并没有想的那么容易。
校场之内，校尉将领终于列好好的队伍。
军士们则是一脸的迷茫，都知道新皇帝登基了，只是这临时来到营中，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京营守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皇帝要巡视，怎么事前毫无消息呢。
于谦率先打破了沉默，高呼道。
“皇帝陛下，巡视京营！”
声音落下，传令官们则已经将他的声音传递至全场了。
士兵们如同木偶一般，机械的高呼万岁。
朱祁钰知道，最近大军惨败，瓦剌人即将进攻京师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消息，京营内士气低落可以理解。
但是眼下，这校场内两万余人，简直是毫无斗志。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瓦剌人就要来了，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宣府和大同城外。”
“这还不止，与以往骚扰袭边不同，这次他们是倾其全力南下。”
“兀良哈和鞑靼部也同时举兵，三路齐至，目标就是我大明京师。”
“而我们的援军很有限，宣府和大同等地只能困于城内，无法驰援。”
“守卫只剩下我们和日后的一些赶到的运量兵和备倭军了。”
传令官们骑着马，将皇帝的第一段话，传了下去。
校场上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兵士们纷纷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大部分人面带惧色表情惊恐。
一旁的队正，百户之类连忙吼叫这让所有人肃静。
朱祁钰则和于谦立于台上，看着他们，他们可以理解兵士们的慌乱，京营的精锐都打完了，现在场上所余的不过二万余人。
而城外则是连日的伐木烧山，一队队来自各地的新兵加入，都让他们感到了心绪不宁。
校场之内，兵士们在将官的抚慰下，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朱祁钰继续大声喊道。
“朕知道你们害怕，朕也害怕，瓦剌人打败了我们的三大营，他们确实很强大。”
“不过让朕最害怕的是，瓦剌人一旦杀进京师之后。”
“京师陷落，那北方将再次落入异族之手，一如当初太祖推翻蒙元之前，我们的妻儿会再次变成他们的玩物和奴仆，永世不得翻身，世世代代给他们做牛做马。”
朱祁钰没有吓唬他们，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自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之后，北方大部分时间都在异族人的手里。
一个北方百姓刻骨铭心的事实，四百于年不闻王化，汉人人人脸上带字，为奴为仆，任人鱼肉。
“这一战，胜负难料，会死很多人。”
“朝堂之上，很多人告诉朕，我大明地大物博，不如暂避南方。”
“但是，朕知道，大明虽大，我们却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们身后，就是京师，京师之后就是我们的家人。”
“京营的精锐死完了，那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精锐了！”
朱祁钰此时脸上青筋暴起，面容狰狞，缓了口气后，高声喊道。
“我，大明天子朱祁钰么！以列祖列宗起誓，必将死守京师。”
“我将与你们同在，生死与共！天地可鉴，如违此誓，人神共愤！”
朱祁钰立下了血誓，并不只是为了稳定军心，他也确实打算这么做，死守京师！
看着兵士们脸上的神色逐渐坚毅，他平稳了下呼吸，继续说道。
“现在，朕可以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此战生死难料，如若有人想要退出，那就自行离去，在队正那报备一声即可，随后你的军户身份会被划掉，你会成为民户。”
旁边的于谦此时还正沉浸在皇帝的誓言之中，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
朱祁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眼下兵士低落，勉强她们上阵也不过无谓的消耗而已，我们只需要真正敢于死战之人。”
校场之内士卒们再次声的议论了起来，今天的劲爆消息倒是不少，只是迟迟没有人行动。
这时一名士卒，缓缓的走出了队伍，走向了校场大门。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部，回过头来看着旧日的袍泽。
他又后悔了，他像跑回队伍，但是又被队正拦了回来，他只得面向点将台，跪了下来，哭的泪流满面。
朱祁钰唤过传令官，示意让那名兵士归队。
随后，满场寂静。
朱祁钰很满意，这才是他想要的军队，可能现在他们现在还不是精锐，但是他们的斗志绝对昂扬！
“看来没人愿意走，刚才那个想走的，大家也不要嘲笑他，一时的胆怯不是罪过。”
“朝堂之上，食君之俸的大人们还有想跑的呢！”
“既然都不想走，那就随朕守住这座京师。”
“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
“大明江上永在，日月山河永在！”
朱祁钰喊得声嘶力竭。
但是他听到了这么多天以来，最让他振奋，最发自内心的回应。
“陛下威武！明军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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