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澈用言辞镇住了指挥使,但他也不得不大胆设
想,或许死了的李澈,才是“最好”的李澈。
只要蒋瓛稍微激进一点,倒真有可能提前送他上路。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停在一扇生锈铁门前。
门看上去很低,只容成年男子弯腰通过。
蒋瓛伸手敲门,三声重叩后,门后哗啦啦作响,听起来像人们合力搬下极重的锁头链条。
吱——
门应声打开。
李澈壮起胆子进入。
谁知。
没有烧红的炭。
也没有大刑伺候。
此处倒是干净,目光所及之处,是看不见陈年血垢的。
但空气中,隐隐约约能闻出血腥气,夹杂着污秽气,闻起来特咸腥儿。
依照惯例,两侧仍旧是单人牢房,各自关押有人。
可李澈居然发现,这儿有油灯!
虽然光芒不亮,但在诏狱内绝对算稀罕物。
和外头的牢房相比,这儿称得上是高级场所了。
恶心的事,也不是没有。
每个牢房都有一个木桶,里头集齐了秽物、饭菜,意思很明显了。
李澈直犯恶心,真要让他从这里面掏吃的,不如直接重开。
他好奇得看向牢内,想知道这些人都是谁,坚持了多久。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开始沿途给他介绍关押的人,无一例外,全是名震京师的伯爵大官。
李澈依稀记得,这些可都是淮西帮的。
所谓“淮西帮”,就是当初跟着朱元璋东征西讨的老部下,开朝后皆被封关授爵,更有甚者封妻荫子。
这些可都是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功名啊!
再体面,再尊贵,也都是过去式了。
十有八九,这些都是蓝玉案所牵扯的成员了。
“国公、大将、侍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啊。”
李澈很疑惑,脱口而出道:“陛下竟然狠心如斯?”
蒋瓛的沉默,无疑给事情蒙上一层阴影。
“犯人李澈,列入甲等房,编号玖伍贰柒。”
李澈来不及张口,就被一把塞入。
他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一进来,他总算明白为何此处关押高级官员,连腰杆都直不起来,躺也躺不平,只能一直蜷缩着身体。
即便要杀头,老朱也不让这群老臣痛快上路。
这叫杀人,也叫诛心。
临了了,李澈朝着门外大喊:“如此草菅人命,大明将亡!”
“大明将亡!”
“……”
另一边。
皇宫内。
今天的闹剧让朱元璋格外烦躁,
朱元璋独自夜读,就着几盏孤灯,脸上阴晴不定的。
他目光似乎被牢牢锁定,定格在案上的两张纸。
分别是会试答卷,和白天的洗冤书。
怒火虽然平息,但再看一遍,还是能把太阳穴气得一跳一跳的。
还没想好对策,蒋瓛前后脚就来了。
一五一十地把李澈的话转述。
朱元璋听了,竟一言不发。
蒋瓛趁势提议:“陛下,就算不能杀了李澈,也别再让他有机会开口了。”
锦衣卫的手段,朱元璋比谁都清楚。
霸气一世的朱元璋,竟摇了摇头,否决这一提议。
“这事没这么简单。”
“如果说李澈为仕途鸣冤,那他当了大理寺卿,也该满足了;
如果是为了钱财,这个官也足够了;
无论怎么说,有大理寺卿这个官位,李澈都不该也没理由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朱元璋想不明白,蒋瓛也想不明白。
“属下以为,李贼既然和蓝玉有关系,是不是受了蓝玉的指使,充当造反的一步棋。”
造反二字,把朱元璋的心变得异常烦躁。
又是造反!
又是造反!
怎么这几年光纠反贼了!
大多反贼都是凤阳的!
凤阳这地方挺邪性啊。
净出反贼,哦不,应该说是狠人。
虽然气愤,但朱元璋到底经历得多,冷静下来后又觉得不大可能。
毕竟,反贼终究是少数,其他官员还是忠于大明的。
他对反贼有多恨,现在就有多疯狂。
他应该拿出反的精神。
没错,就是反的精神。
从反贼的角度去思考,是什么诱惑了李澈!
朱元璋为破局,不惜代入李澈本人。
“如果咱是李澈,寒窗苦读十二年,会为了父亲旧友放弃前程么?”
“如果交情甚密,再加上年轻气盛,倒是有这点可能,但不值当啊!”
“所以,蓝玉可能利用李澈来做文章,但李澈区区黑户,朝中无人撑腰,也没办法做文章。”
“离谱,实在离谱啊……”
此路明显不通,朱元璋表情皱成一团。
沉思一会儿后,他突然反应过来。
“对了,让你把李澈再查一遍,可有收获?”
“有,又查出几封密信,这几封藏得格外深,幸亏我搜出来了。”
朱元璋一听有新线索,强忍着怒火接过。
可只是翻了几封,看不出造反之心。
反而……很平淡!
【澈儿今年七岁,已会背诵千字文等读物,先生说他学得很快。】
【澈儿力气很大,对刀枪棍棒很是热衷,求着我们请师傅。】
【你为何不赞成澈儿学武?更不允许他入仕?我虽不是他的亲爹,但养恩大过天,此事不必再议……】
什么!
李澈是收养的!
连黑户之子都算不上?!
朱元璋眼睛瞬间瞪大,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而且信中说蓝玉不赞成学武,说明蓝玉一直知道李澈的存在,而且自幼关注成长。
出于某种尚未查明的原因,李澈他爹极看重蓝玉的想
法。
如果只是寻常人家的养子,蓝玉管他作甚?
更反常的是:蓝玉似乎格外关照这孩子的成长啊。
“陛下,根据这几封书信足以证明,李澈和蓝玉早有勾连了。”
“何以见得?”
“蓝玉喜欢收养义子,此事并非秘闻,说不定是想壮大义子团,好在关键时刻托辞。
陛下难道忘了,上次蓝玉面见有多无礼了么?”
朱元璋目光凌冽,如同寒剑破空。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