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建文四年,六月初八。
拂晓时分。
皎洁的残月尚且挂在半空之中,远处地平线的尽头,淡淡的光亮正渐渐晕开。
大明皇城外。
数以百计的青袍官员在此汇聚。
如同数百只苍蝇围在一起一样,在这昼夜交替之际,嗡嗡作响。
这些人大多都出自于翰林院和都察院衙门。
在洪武朝时。
都察院的言官们还好,翰林院的翰林学士等等却是纯纯的牛马,无权无势俸禄还少,虽说从翰林院出来后或许可当大官。
但是众所周知。
在洪武朝当大官,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不过。
现在是建文朝了。
时代变了。
作为从年号字面上,就能看出来与他爷爷背道而驰的朱允炆,甫一登基,方孝孺等翰林院官员就瞬间得到重用。
所以如今,翰林院的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大明王朝真正的高级官员,却不在此地。
而是在洪武门内御道两侧的六部、五军都督府等衙门的值房中。
洪武门内,御道西侧,五军都督府。
与往日开大朝会前,一大堆勋贵一代、二代们大声吆喝,攀谈不同。
今日的五军都督府内,却是出奇的很安静。
这对于大部分受教育水平,基本可以说是胎教肄业的勋贵们来说,很不寻常。
“欸,你说今天怎么突然开大朝会了?!”
一名勋贵二代伸手捅了捅旁边的同僚,歪头凑在他耳边轻声询问。
“谁知道呢?”
“管他的,反正八成最后一回了,且等着吧!”
那人低声回答几句。
按理来说。
大明王朝的大朝会一般都是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或者其他重要日子举行。
很少临时组织开会,除非有大事发生。
因此。
今天这场大朝会,本身就很不寻常了。
结合如今的当下形势,这些洪武朝的勋贵们大多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想。
燕王殿下都快打进来了。
说不定。
这就是他们在建文朝,参加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了……!
“见过安王殿下!”
值房的角落。
朱楹和李景隆此刻正坐在这,徐增寿也凑了归来,坐在朱楹左手边,三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昨天傍晚,李景隆出使归来。
在得知此行诸事顺遂之后,朱楹心情瞬间大好。
于是。
把朱高煦和郑和安排妥当之后。
安王殿下自然不能亏待了功臣,所以当天晚上就拉着曹国公和小舅子徐增寿,一起出去喝了酒。
至于去哪喝的。
那自然是南京城最好的去处之一,教坊司了……!
在喝完酒之后。
自然而然地也就有了下一步的娱乐活动。
夜游(宿)秦淮河!
故此。
三人如今这副模样也就不奇怪了……
“好困啊……”
朱楹打了个哈欠,叹息一声。
“早知道今天会这么困,昨天我就不应该喝完酒后又去了秦淮河!”
“该死,都怪你!”
朱楹忽然抬起胳膊,给了李景隆一肘击。
“表叔,干嘛啊?”
“都怪你,非得那天跟我说凝香阁的姑娘很润,不然的话,表叔我也不至于这么没精神!”
李景隆:……
曹国公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胸口。
扭头有些幽怨地看了自己表叔一眼,心想秦淮河是你自己去的,那姑娘的房间也是你自己进的,关我屁事?!
不过想归想。
李景隆却没胆子当面吐槽朱楹。
一来人家是自己的长辈,二来人家到底是亲王,三来人家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想到这。
李景隆顿时心中生出疑惑。
伸手戳了戳闭目养神的朱楹,环视四周,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道:
“表叔。”
“你是怎么料到陈瑄脑后长反骨的?”
李景隆说的是昨日他在返程的路上,遇到水师统领陈瑄自爆身份的事情。
朱楹闻言呵呵一笑。
“本王能掐会算!”
“只要稍稍动一动手指,天下之事,便尽在掌握之中!”
李景隆撇了撇嘴,满脸不信。
“算了,不逗你了。”
朱楹收敛起玩味神色。
“我虽然不会占卜,但是我却清楚当下形势,由此也能猜测人心。”
“他陈瑄不过是个炮灰。”
“长江水师还剩下几条船?让他去当这个水师统领,难道不就是去当炮灰的吗?!”
正如朱楹所言。
之前一个月,盛庸基本上就已经榨干了江浙和直隶一带的所有军力。
如今。
建文朝廷兵源枯竭,军队战力严重偏低。
就连水师,也在朱棣的一次次大获全胜下所剩无几。
就陈瑄手下那几条船。
别说阻挡朱棣渡江攻南京城,就算是让他挡上几个时辰,恐怕都不大可能。
“陈瑄是个明白人,聪明人。”
“他又不是什么忠贞不二的建文忠臣,哪能拿着身家性命和大好前程跟朱棣作对到死?!”
“我不过是添了把火,让他提前投降了罢了……”
言罢。
朱楹拖过来一把椅子,毫无形象地抬起双脚便放了上去,再次闭上双眼,神游太虚去了。
而此时此刻。
皇宫大内中的建文帝朱允炆。
却完完全全没有他叔父这般的悠闲心情,而是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殿内来回踱步,甚是焦躁不安。
就在刚才。
朱允炆得知了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五军都督府佥事,长江水师统领陈瑄,有异动!
就在今日卯时。
陈瑄派遣心腹驾小舟渡江而去,在燕军大营停留两刻钟后才悄悄返回!